心路 新路(完結篇)@ 郭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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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路 新路 (完結篇)

郭正光

三月十二日

自從台灣同學會成立以來,學校裡暗潮洶湧,聽說有幾個當天參加成立會的同學遭到恐嚇和警告。也聽說葛寶明和王偉一票人帶著中國同學會會長向學校抗議讓台灣同學會成立和登記;讓來自同一地區的學生成立兩個社團,有意製造分裂。可是學生社團的負責人告訴他們說,「你們名稱是中國同學會,他們的名稱是台灣同學會,一點也不衝突。再說,你們都是來自台灣,應該參加台灣同學會才對。」害得他們狼狽不堪,不敢再抗議。

在同學會成立後的第一天晚上睡到兩三點,突然被電話鈴吵醒,以為台灣的家人有什麼意外事情,可是拿起來後就沒有聲音,睡著不久,電話又響起來,結果還是一樣沒聲音,我就開始懷疑有人搗蛋。於是就把話筒拿起來,讓別人打不進來。第二天晚上,同樣事又發生,我就確定是有人故意的,而且跟同學會成立有關。第三天晚上,我睡前即把聽筒拿起,把鬧鐘撥到清晨四點,準備以牙還牙、以暴制暴。四點開始,我把一些可疑人物的電話一個個撥,隔三十分後,又撥一次,那些又起來接的表示是無辜的「受害者」,而那些把聽筒拿起,打不進去的則表示「不打自招」。這麼一反擊之後,接連兩天來就不再有怪電話了,這一以牙還牙的招術還是在北卡冬令營時學來的。因為別的學校早已發生過同樣的事了,沒想到那麼管用。

電話干擾無效之後,如我們事先預料的一樣,緊接而來的就是「匿名攻擊信」,台灣同學會變成「台獨」組織,而陳明哲和我及另一位當幹事的同學變成台獨份子。裡面用的語言極為卑劣反動,陳明哲早已準備好一封反擊信,立刻印刷寄出,在信中說今日的中國同學會除了吃飯、跳舞和看電影外根本不關心國事,而會長行事完全聽命於國民黨小組,因此會費被吃掉,民意被強姦的事屢屢發生,為了不與那些人同流合污,為了盡一份現代台灣知識份子對故鄉的責任,也為了在求學期間大家互相誠心相處,互相照顧學習,所以決心成立台灣同學會。

信是兩天前寄出的,沒想到招來更大的麻煩。協調會辦事處居然派一位「秘書」打電話說要來訪問陳明哲和我,想了解事情發生的經過。陳明哲在電話中回答他說沒有空接受他的訪問。至於為什麼要成立同學會,那封信已經寫得很清楚了。陳明哲在掛上電話後立刻來找我,提醒我假如那位「秘書」先生也打電話給我,只要推說期中考到了,沒空見他。至於當幹事只是人家好意選他而已。不必和他提葛寶明那票人的事,地下信他們一定每一封都見過,出了那麼多紕漏,還不知管教那票黨棍子,可見得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幸好,他沒有打電話來,否則我真擔心自己有勇氣告訴他「沒空」。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要來的總會來,既然決定豁出去了,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何況又不是殺人放火,也不是參加什麼革命組織。活了二十幾年,這是第一件自己認為有意義的事,我怎會輕易中斷放棄呢?每當我害怕時,我是套國民黨的口頭禪「正義終將戰勝邪惡」來安慰自己,今晚也在心中唸了好幾次才平靜下來。

三月二十五日

今晚是我們台灣同學會成立後第一次參加學校的活動──國際學生節烹飪比賽,本來應該參加展示的,但是由於準備不及,只報名參加烹飪比賽。

由於我們決定給中國同學會一點顏色看,於是全力以赴,在張淑貞的掌大廚之下,七、八個男生也忙得不亦樂乎。我們做了一盤「孔雀開屏」和一盆「雙龍含珠」,另外做了一些炒麵和春捲。當我們打開蓋子時,在場看到的來賓莫不叫好,反視中國同學會,除了一大鍋「杏仁豆腐」外,什麼也沒有。其他國家的學生也都拿出他們的看家本領,泰國學生做得也相當不錯。另外中國來的「老共」們也不甘示弱,烤了幾隻「北京烤鴨」。評分的結果,我們同學會得到第一名,那些菜一下子就一掃而光,吃得大家直呼不過癮。台灣同學會一炮而紅,大家拿著錦標合照幾張像,分享那份光榮。

這次國際學生節,還發生了一件妙事,中國同學會與老共學生組成的「中國學生俱樂部」”China Student Club” 發生「掛旗風波」。一大早葛寶明和張一中他們就帶了幾面青天白日國民黨旗到學生活動中心他們的展示攤位前掛起來,旗桿上一面,牆壁上一面。旁邊還大字寫著 “Chinese Student Association, Republic of China”,當老共學生發現後,立刻向學校抗議,說學校不應該讓不受美國承認的國旗掛出來,更不應該讓中國同學會用R.O.C.,學校不理老共學生的抗議。兩個小時後,老共請來了領事館的領事來向學校交涉抗議。學校總算出面命令中國同學會拿掉旗子和R.O.C.三個字,葛寶明他們爭論了半天都無效,只好照辦。但是心有不甘,因為在外國的大眾場合懸旗是「忠黨愛國」的最高表現,沒有什麼比這更容易受到獎賞的了。於是偷偷地拿出兩面小國旗放在桌上展覽。老共學生不久又發現而抗議,校方人員不耐其煩地命張一中拿掉,沒想到,情急之下,張一中居然和校方人員說:「我們不是掛國旗,那兩面旗子和其他的古董一樣,是展示品。」校方人員一聽,既然是古董,應該可以放。老共學生臉上掛著勝利的微笑說:「既然承認是古董就好了。」張一中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臉一陣青、一陣白。這件事幾乎傳遍整個華人圈子。張一中被罵得狗血淋頭。

今天,中華民國同學會,名不正就言不順,像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連在校園內都無立足之地。看樣子,日後那些黨棍子們只好到處用「光華」、「梅花」、「松柏」社來代替了。

四月三日

有人說喜歡一個女孩子和愛一個女孩子是不一樣的。自己從不否認喜歡何麗文,但是總認為僅僅喜歡而已,離愛她還有一段距離。但是今晚發生的事,使我又開始懷疑愛和喜歡有多少距離了。

今晚在餐館,意想不到地看到葛寶明帶何麗文進來吃飯,老板娘又偏偏帶到我負責的檯子。看到何麗文跟別的男孩子一起吃飯,我相信自己只會吃醋而已。但是她跟葛寶明一起,那種感受真是難以形容,我不曾嘗過「吃醋」的味道,但是我相信自己絕不是吃醋。端托盤的手一直顫抖不停,呼吸也變快許多,雙腳好像也突然變遲鈍了。

硬著頭皮走到他們桌前點菜,葛寶明的表情很邪門,愛理不理的樣子,何麗文只輕輕和我打個招呼,就低頭不語了。在他們吃飯期間不知什麼原因,我禁不住地在他們的桌前多走了幾趟。每次何麗文都很「恰好」地抬起頭來看我一眼。我可以看出來何麗文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因為大部份的時間都是葛寶明在說話。

突然,當我在鄰桌收拾的時候,聽到葛寶明提高聲調地說:「給他那麼多幹嘛?說不定他拿去支持台獨組織哩!」我翻過頭,看到葛寶明把一張鈔票拿還給何麗文,知道是何麗文想多給我小費。聽到那句話,使我一個晚上忍的怒氣終於爆炸了,抓起桌上葛寶明放的幾個銅板往他臉上一摔,大聲向他咆哮道:「誰希罕你的小費,說不定是打小報告賺來的台灣人民血汗錢哩!你憑什麼指人家是台獨份子,你以為這樣恐嚇人,人家就會怕你?告訴你,今天海外就是有太多像你這種敗類,才使得台獨組織壯大起來,自以為是忠黨愛國,其實你的所作所為正是欺黨害國,這個學校一日有你存在,就一日不得安寧。」葛寶明被我罵得一愣一愣,臉一陣青、一陣紅。我講完後,掉頭就走,整個餐館的人都朝我看。我告訴黃老板今晚無法再做了,就匆匆離開餐廳。

走到車邊,很意外看到何麗文在等我,看到她兩眼淚汪汪,使我正想對她發洩的氣消了不少,但是仍很不客氣地問她「你沒有必要解釋什麼,我只有承認錯看了妳了。」她忍住淚水,大聲地回答說「你必須聽我解釋,假如我說完之後你仍不諒解我,我也只有認了。」她說葛寶明在半年來經常約她,她從來不曾答應過,今天之所以答應他是想告訴他以後不要再來找她,順便把他送的禮物和一疊「情書」親手還他。沒想到葛寶明竟帶她到我打工的餐館,本想不進去的,但是想到好久沒看到我,而我又好像在逃避什麼,於是就進去吃飯了,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令人難堪的事,她絕不是有意刺激我,只是情不自禁。聽到她說「情不自禁」,我整個心都震撼起來。我還有什麼好猶豫的?這幾個月來壓抑的感情,終於像泛濫的洪水,溢洩而出,我抓起她的雙手,將她輕輕地擁入懷裡,她終於忍不住心酸,在我懷裡哭出聲來。一剎那間,我發覺自己愛她好深好深。

把車子開到那我喜歡的人工湖邊,擁著她踏在那柔軟的草地,閃閃的星光像在微笑地祝賀我們,四週的蟲聲也像一首優美的旋律為我們吹奏,而今晚的何麗文比我夢中的她美得好多好多。(全文完)

「心路 新路刊後話郭正光)

總算刊完了!這篇我在十七、八年前寫成的「處女作」有機會與休士頓的同鄉們見面,真要感謝台灣鄉訊的編輯委員們不惜寶貴的篇幅長期大篇幅地刊登,使我「躍昇」為作家之群。

總算讀完了!許多同鄉告訴我。謝謝各位有耐心和興趣一期一期地看這麼一篇不成熟的作品。

「好失望,怎麼這樣就結束了,沒有看到你和曾秀華戀愛的經過。」有同鄉這麼說。

「何麗文是不是就是曾秀華?」「郭正光,你是不是那小說中的男主角?」這是最多讀者問的問題。

「郭正光,你自己變心愛上何麗文,卻要製造芸芸因家變而嫁給醫師的藉口,使你名正言順可以追何麗文,這對芸芸實在不公平!」有一位讀者這樣批評我。

小說中的故事虛假的成份絕對是佔大多數,否則就不成「小說」了。「心路,新路」當然也是小說,只是它裡面有很多是真實的故事。至於那裡面的愛情故事,當然有它真實的一面和創作的一面。至於那個女孩是真實的?那個女孩是創作的?聰明的讀者,你自己去猜猜吧!

(摘自Houston Taiwanese Newsletter 2003 鄉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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