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個下午 ◎ 廖清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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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下午

廖清山

 

那一年洛杉磯的夏天特別炎熱,到了下午,溽暑更加迫人。讓生活於這裡的大家,簡直無法在白花花的太陽底下多做停留。

一天下午,當欽和匆匆啟鎖打開大門,走進客廳時,只聽到從樓上泰仁的房間,傳來一陣奇怪的碰撞聲音。他好奇地走上樓去,推開了半掩的房門,看到泰仁赤條條地張著兩隻外表細長清瘦,卻又顯得強壯結實的臂膀,環抱一個橫躺著的金髮女人,汗流浹背。哼哼哧哧,氣喘吁吁。

「真是活見鬼!」

台灣鄉下傳說,看到這碼子事,是最倒楣不過的。有人因此做生意虧大錢,有人無端的在身体那裡就長起瘡癤來。他咒罵了一句,心裡老大不高興。

不久,泰仁帶著那女人下樓,把她送走。

臨出門,那女人對著欽和咧開嘴一笑。欽和沒料到有這一著,手腳突然不知所措,笑也不是,點頭也不對。

泰仁只當什麼也沒看見,自顧自地把皮帶穿進褲耳,臉色有點羞赧地說:

「阿兄,你沒有告訴我,你要提早回來!」

欽和睨了他一眼,沒有好氣的搖搖頭。

「你天天在外頭鬼混,看到你的時候,又是這樣不三不四地亂攪。你那裡給過我時間,同你說話?」

泰仁穿好了衣服,往沙發一靠,溫順地說:

「阿兄,你只要吩咐,我那有不聽你的?你要我念書,我不是每天乖乖地到學校去?回家以後,該準備的功課,我都沒有忘記!」

「我要你好好念書,可沒叫你亂玩!」欽和的視線並沒有離開泰仁。

泰仁從襯衫口袋掏出一支香煙,故作瀟洒地彈了幾下,掛到嘴唇,嬉皮笑臉說:

「弄個女人,怎麼能夠算是亂玩?我都是二十幾歲的人了,本來就有那種需要。何況我們在台灣,朋友們聊起來,總說這一輩子一定要找個金髮女郎上床。我現在有這種機會,不玩白不玩!這實在不能說是亂玩。」

「你到底在講什麼?」欽和皺皺眉頭,說:「人總該有點廉恥,何況我要你到美國來的目的,是為了念書。不是……」

「阿兄,」泰仁不待欽和說完,馬上接口,調侃地說:「看你一天窮忙,就不懂得享受人生。你沒有聽說過『今夜有女今夜……!』」

「你算了吧!你!」

欽和沒有讓他說完,厭煩地制止他。

對於這個弟弟,欽和愈來愈覺得頭痛。小時候,泰仁長得聰明,很得人喜歡,加上兩個人年紀相差十幾歲,因此,他特別鍾愛泰仁。也因為這樣,在前一陣子家裡幾次來信中,提到泰仁念書雖然不賴,生活起居卻往往叫人不敢領教以後,他提議並向家裡保証負責弟弟來美深造。他覺得美國這個地方,大家每天都生活得急急忙忙的,很不容易有什麼空閒遊蕩,來這裡應該可以改變一個人的惡習。沒有想到弟弟卻依然故我,書,固然照念;玩,還是依舊照來不誤。甚至變本加厲,讓他感到連說都不知從那裡說起。

看到欽和一副正經八百的面孔,泰仁反而想趁機多講些話打趣他哥哥,同時發發牢騷。他知道他最近心情不佳,這都是他哥哥太古板,叫他難以調適。

「唉呀!阿兄,看你滿臉通紅,就知道你在充血的時候,大概沒有疏通的習慣。早就跨過『而立』之年,女人的味道,一次也沒有聞過。不是我說你,當個老處男,死了也賺不到貞節牌坊。你們早來美國的人,就是一副死腦筋,不曉得逢場作戲。你那些在台灣的老同學,早就成家立業,外頭還有午妻、晨妻。……」

泰仁一逕吊兒郎當地貧嘴。欽和很不習慣,沉著臉說:

「我不知道你們在台灣的人,怎麼會變得那麼下作?我們過去只要接到女孩子的信,便會鬧得滿城風雨,躲躲閃閃的,還怕人家背後說話。那有像你們這樣顛三倒四、不正不經的,被人家撞見了,還能大模大樣的替自己擺門面,甚至嘲笑別人,教訓起人家來了!」

泰仁點燃了香煙,抽了一口。說道:

「不是我們犯賤,不知自愛。在台灣那種地方,除了猛賺錢,猛花錢,生活上就是悶,悶得叫人透不過氣。一個人要真正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豈是那麼容易的?」

「你就懂得替自己找下台階!」

「我發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並不是在替自己找下台階,你要是遇見台灣來的人,問問看,你就知道我沒有騙你。」泰仁又抽了一口煙,頓了一下。說:「其實,大家並沒有完全迷失自己,是非觀念還是有的。但面對那股無所不在,陰森森而捉摸不定的惡勢力,我們又能夠怎麼樣?」

欽和朝泰仁瞥了一眼,說:

「不是有很多人,站起來反抗嗎?」

泰仁吐了一團霧,說:

「結果,他們都啷鐺入獄!」

「我得到的消息,卻是接棒的人,愈來愈多!」欽和撥開雲霧,很清楚的說:「不但在台灣,就是在外國,許許多多的人都為了追求台灣人的幸福,一個個投身於這個運動。」

說到這裡,只聽到有人按了門鈴。欽和打開門,探頭問道:

「大家都到齊了嗎?」

泰仁聽到外面的人,回應了一句:

「我們先把材料送來,他們等一下會一起來。──你打算讓我們在那裡工作?」

「在後院!」

之後,便是一陣搬動器材的聲音。不一會,只見欽和領著兩個人,搬進一堆有色硬紙板、木條以及一個大紙袋,通過客廳,走到後院。泰仁在他們出現時,頷首招呼,隨後也從他們手裡分了一些東西,幫他們拿著,跟在後面走。

到了後院,放好了東西,欽和順便為大家介紹。來的人,一個年輕人叫小林,另一個年紀大一些的是老陳。

泰仁是頭一次遇到小林。老陳的照片,倒是以前在雜誌的封面上見過。

老陳曾經在台灣南部當過縣議員,因為痛恨官商勾結,蓄意轉變一些山胞的土地所有權,遂不斷在縣議會仗義執言,揭發了黑幕,甚至開罪不少中央級的官員。更因為憤於官方的公然侵佔,帶動山胞起而反抗,並把被侵佔山上,那些建商的未完成建築物,放一把火燃燒。結果被誣陷害,身繫囹圄。最後當他設法逃奔自由,抵達美國時,台灣人社會一般都感到興奮不巳。

泰仁看到老陳,除了一份尊敬,也帶有一份好奇。他不知道目前老陳在美國有沒有工作?他是靠什麼生活的?

這時,小林從他們帶來的大紙袋中,拿出文具紙張遞給欽和。說:

「能不能趕快把海報做好,我們可以早點送到印刷廠去。今天睌上還有別的節目,我們要趕去參加。」

欽和接過東西,順口問說:

「這一次,希望更多人參加集會和遊行。你有沒有請多一些朋友,幫忙張貼海報?」

小林興奮地回答,說:

「在我還沒有開口以前,要遊行的消息一傳出去,很多人便主動打電話向我們連絡,問我們需要不需要幫忙?有幾個做生意的,還送錢過來,其中一部份,指明是要替工作人員加餐。」

「加什麼餐?難道他們不明白,我們做的都是義工嗎?」老陳聽到小林的話,帶著不屑的口吻,說:「我們要的是他們的共同參與,不希罕他們的同情和施捨!」

「你在講什麼嘛!」欽和搖搖頭,笑著說:「這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我們不加餐也沒關係,你還可以用到別的地方。幹什麼要生人家的氣?」

「生氣?我當然生氣!──我敢同你打賭,他們絕對不會拿出多少錢。」老陳憤憤不平地說。

「拿一點,算一點。你總不能期待每一個人,都像我們一樣,又出力又出錢!」欽和說。

「就是說呀,大家這樣又出力又出錢,就沒有聽到誰在討什麼功勞。那些生意人隨便掏幾塊錢,馬上就指派錢要如何使用!」老陳說。

「就是你的意見多!」欽和的語調很乾脆,但手足情的責備多於挑釁性的嘲諷。

老陳不理會欽和的揶揄,冷著面說:

「這些人呀!真是不見棺材不流淚。過去台灣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國民黨老是歸咎於『一小撮台獨』滋事生端,而且暗地裡狠心派人打殺無辜。在海外的人,儘說『可憐!可憐!』、『可惡!可惡!』,究竟有多少人真正把台灣的事,當成自己的責任?現在可好了,他們終於伸手抓走『民主鬥士』李重義,這條路畢竟走到了它的盡頭。那些做生意的人,還不知死活,以為這麼表示一下,意思意思,花錢消災,天下就太平了!不知道有一天搞政治的人,都不講話,不能講話了,只怕國民黨要對一般人開刀。我就不知道那些做生意的,那時候要往那裡逃?」

全屋子裡,一時除了欽和製作海報沙沙作響以外,變得鴉雀無聲。欽和知道老陳過去受到國民黨的迫害,看問題自然有不同的角度。尤其是求好心切,說的話,不儘然是別人愛聽的。有時能勸就勸,不聽勸的話,也只好由他去。

泰仁則為李重義被捕的消息,感到一陣震盪。他知道李重義本來是很有地位的黨外領袖,批評國民黨,常常能夠一針見血,擊中要害。後來一起打拼的朋友,一個個被禁落難,他似乎變得謹言慎行,本來辦得有聲有色的雜誌,也開始出現照本宣科的痕跡,銳氣盡失,雜誌的銷路,據說一落千丈。也許他有什麼苦衷,也許他在期待來日,不過一般人是不會諒解的。有一些年輕人,甚至指稱他變成國民黨黨友,就會放水,公然表示他們的失望和唾棄。像這種人,國民黨再怎麼說,也該放他一馬才對。真沒想到結果還是把他抓走,泰仁感到實在難以理解。

「他們為什麼要抓李重義?」泰仁沒有選擇對象地問。

「為什麼抓?很簡單。」老陳當仁不讓地回答,說:「講話激烈,態度作對的,早就全部抓光了!後來便開始抓那些看起來不順眼的。李重義最近好像不太說話,可是過去提了不少國民黨的毛病。他們懷恨在心,蓄意在雞蛋裡挑骨頭,逮捕他,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他們連裝個民主的樣子,都不要了?」泰仁又問。

「民主?他們心目中那裡有個什麼民主?過去跟著人家空喊民主,那只不過是反抗他們的聲音太大,他們只有裝模做樣,再伺機下手!」說到這裡,老陳嘆了一口無可奈何的氣,惋惜的說:「上次看到李重義,我便勸告他,不可改變作風,該說的話還是要說出來。在那些朋友被關進去以後,他變成大家的希望,大家一定注目看著他。他不講話,別人也不敢講話。這一來,反對的勢力就無法結集。假如他能夠勇往直前,繼續反抗,年輕人必然跟著風起雲湧,勢力一大,國民黨抓不勝抓,這才是運動的要領。革命不如此,便無法成功。可惜他不聽我的經驗之談,落到今天這種悽慘的地步!」

小林很不以為然地說:

「在那種環境,李重義能夠撐住幾份黨外刊物,總算不錯的了!」

「不然,革命工作千萬不能自我陶醉。」老陳說:「我們要看原則,也要看方法。達不到革命目的,所有的工作即使搞得轟轟烈烈,換得一般民眾的掌聲,還是無濟於事,做了只是白做,有時反而有害。」

「你的意思,難道是一味的打,不計後果的打?」小林瞪著眼睛,詫異地問。

「對!就是打!不過這不是不計後果。」老陳激昂地說:「我最瞧不起你們海外的讀書人了!儘是理論。發明什麼潑油點火的理論,卻把行動移到夢中去,這不是自欺欺人嗎?搞了幾十年,還是原地踏步。這算什麼運動?」

「時機沒有成熟,就去蠻幹。失敗了!由誰負責?」小林完全無法同意。

「時機有沒有成熟,不去試,怎麼會知道?」老陳繃著一張臉,說:「革命只看成功的一面。失敗了,重新來過。誰不服氣,誰跳進來。台灣的前途,愈來愈飄搖,不革命,人民一定繼續痛苦下去;革命了,即使有什麼挫折,多少還有一點希望。事情便是這麼清楚!」

「你這麼說,倒好像有人主張不革命。這太不公平了!」小林抗議道。

老陳清一清喉嚨,平靜地說:

「大家嘴裡當然不會說。不過看看你們所做的是什麼?不都是做些馬後炮的工作嗎?平時漠不關心,一等到台灣有人被抓被殺,大家才開會追悼,遊行抗議,再沒有進一步的行動。這能算是革命嗎?──革命,一定要發掘問題,製造問題,解決問題。怕時機不成熟,大家合力製造出來。不能只是空想,空等待。」

「發掘問題,誰不想?製造問題,在海外,我們又能怎麼做?」小林搖搖頭,表示難以置信。

「這還不簡單?」老陳不屑地撇撇嘴說:「就說你們要做的示威遊行吧!大家聚在一起,呼呼口號,發洩憤怒,然後解散回家。結果遊不遊行,完全沒有差別,天下依然太平,姓蔣的依然老神在在。所以……」

「難道還有更有效的方法?」小林用眼睛瞄老陳一下,有些悻悻然。

「當然有!我們可以到唐人街去買幾面大一點的『中華民國』國旗,再買桶汽油,在遊行時,把那些垃圾旗子點上汽油當場焚燒……」

「等等,這裡是美國,我們總要遵守人家的法律。」小林大搖其頭,期期以為不可。

「我不知道美國的法律,但在越戰期間,電視畫面常常出現反戰人士在焚燒美國國旗。人家可以做,憑什麼我們就不可以?」老陳反駁說。

「不行!不行!那太激烈了!」小林完全無意讓步。

「不激烈,怎麼引起別人的注意?你不讓他們注意、重視,人家根本不理會我們的訴求!」

「太可怕了,那我們不就成了暴力份子?」

「我們只是在反抗國民黨的政府暴力,怎麼就成了暴力份子?」老陳理直氣壯地說。

一時間,空氣充滿緊張,好像什麼事即將發生。

「好了!好了!大家研究一下,看看那幾張比較適當。排出來,好送出去印!」欽和聽到大家說得夠多、夠熱,為了怕引起無法收拾的紛爭,遂乘機把寫好的海報攤開,讓他們做個選擇。

冷靜了一下,幾個人交換一些意見。決定了其中三張,無論就形式的設計或內容,都是上乘的,由小林送去印刷廠。

稍後打算一起工作的人都到齊,欽和把準備好的大毛筆和墨汁拿出來,把色紙平放在地板,揮動大筆,開始寫上遊行用的各種標語:

「打倒蔣政權。」

「維護人權。」

「釋放李重義。」

……。

老陳在旁邊看了一陣,搖頭苦笑說:

「你寫了又寫,寫了這麼多年,卻一點都不嫌累。也真虧有你!」

欽和運著筆,順口說:

「我當然也想過退休,讓別人來做。不過想到那麼多人,為了確保台灣人的幸福,自己的自由反而失掉。假如我不替他們說話,心裡肯定會感到不安,晚上恐怕就會睡不好覺!」

「這一點就是我最敬重你的地方。你不像一般留學生,把運動當成『副業』,興趣來了,才參加一下。」

欽和擱下筆,說:

「其實這是你錯怪了大家。一個社會腐敗到必須革命才能解決問題,它的原因必然不止看得見的一部份。換一句話說,政治、經濟、社會、教育、文化,乃至哲學、宗教,各方面都有必須改革的地方。而且由於思維方法和經驗感受的不同,大家所 站的角度,便會有所不同。」

「我覺得都是國民黨壞,我們才要革命。其他的,等革命成功了,自然就會解決。」

「那是你個人的看法,我相信別人也有別人的看法。我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大家的目標一致,卻任性把別人的優點縮小,缺點放大。彼此攻擊,互相摧殘,無端造成更多的困擾?」

「你不知道我們這種逃難出來的人,一心一意急著要回去。看著別人空口說白話,卻不肯付諸行動,心裡就不高興!」

「我很了解你的心情,我也相信其他人願意為革命犧牲的赤誠。」欽和停了一下,平靜地說:「我告訴你一個經驗,假如你和更多人接觸,你就會受到更大的鼓舞。有的人雖然不開口說話,叫他做事,他就默默地承接下來。有的人表面上很冷淡,其實暗地裡,卻捐了不少錢。」

「依照你這麼說,我們的運動環境正是『形勢一片大好』,為什麼革命還不成功?」老陳遲疑了一下,態度認真地問。

欽和擠出一副慘澹的笑容,說:

「我承認這是我們的努力不夠。當你個別理解別人,會清楚地感到躍動的力量。可是等你期待這些力量能夠匯集,卻突然發現很多能幹的人,誰也瞧不起誰。」

「對!就是這個毛病!」老陳附合著說。

欽和繼續說:

「大家在一起時,往往要先估量對方。你是博士?我是麻州理工學院的博士;你是醫生?我是醫院院長。好了,這樣比來比去,結果把一股大力是抵銷、分散,實在是太可惜了。這就是為什麼我平時會儘量多做事,少講話的原因。」

「這麼說,你沒有主見。這樣跟著別人亂跑,就不怕跟錯了,將來空自懊悔?」

「誰說我在跟別人亂跑?除了嚮往台灣獨立,我個人別無什麼主張,因為我不是政治人物,對一般的政治也沒有興趣。所以我在參加運動時,經過判斷,若以為是絕對錯的事,我不會做。不過基本上,經過大家討論,決議通過的事,我很少不接受。」

「那不是成了老好人?」

「那倒也未必。因為我覺得有些問題,只是出在方法,和原則卻沒有關係。譬如有些人,以為遊行示威是最浪費人力、財力。不過再深入去探討,透過這個機會,我們能夠多認識朋友,結交朋友,事後就可以一起工作。」

「交朋友,那有那麼容易?」

「當然沒有那麼容易。不過等到大家都認為必須提昇境界,那自然就是一種進步。到那時候,理論和行動就比較容易配合,許多無謂的爭吵,就可以避免。」

泰仁入神地聆聽兩個人的討論,幾個幫忙的人也陸續到齊。彼此點頭寒喧了一下,有一個馬上開始書寫英文標語,其他的人,也拿起欽和寫就的中文標語,釘到木條上。

泰仁若有所思地問道:

「這木條好像太薄了,為什麼不使用木棍,碰到壞人來挑釁,我們就可以打回去。」

旁邊有個人解釋,說:

「正因為防備人家打架,警察局規定只能使用兩吋寬,四分之一吋厚的木條,否則不准遊行。」

泰仁好像要爭辯什麼,但沉思了一下,覺得有人在課餘或下班後,為了故鄉的前途花錢出力;像老陳那樣,則根本忘了自個兒的生存條件,一心一意,所想所做的,還是台灣人的事。雖然他們因為理念不同引發爭論,他不明白孰是孰非,但至少清楚他不能再加忝亂。便彎下腰,拿起木條和紙板,學著別人的樣子,也開始裝釘。

欽和本來擔心泰仁那種好辯的個性,容易得罪人。但是他卻發現泰仁開始默默地跟著別人一起工作,心裡興起一陣欣慰。

多少年過去,洛杉磯依舊有時艷陽高照;有時黑雲密佈,但通常都是風和日麗、景色怡人。而一些關懷故鄉的台灣人,依然不斷的在僑二中心或辦事處TECO前示威遊行。誰知這算不算台灣人的宿命?每次看到另一個世代為了另一個訴求打拼時,欽和多麼希望再次年輕,再次走進人群,不落人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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