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牙哥鄉訊 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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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生經驗談 

曾俊隆(Jerry)

附:台灣中心長輩組活動及 Vieja Casino,Factory Outlet 半日遊小記

我答應台灣同鄉會會長范少達向長輩組會員盡量索稿。我先以身作則,寫些我的人生旅程及我的台語的進退步過程,免得交白卷。

平時有人跟我一聊天,我的「台語」就馬上露出馬腳。人家問我是不是台灣人,怎麼說台語會有腔調?當然我天生口才不好,加上我屢次搬家,影響了我台語的進步。我在台北出生,三歲時父親帶全家到東北大連,當時還換了日本姓「曾根」。我父親是學化學的,當時在台灣日本人是一等公民,台灣人是二等公民,但是我父親到大連的日本鐵路局做事就變成一等公民。我記得我們住在日本人特別區,上日本學校。當時大連已是高樓大廈,有電車及林蔭大道的商港,有點像紐約。有時也看到金髮碧眼,高大的蘇聯人(所謂白俄,是蘇聯革命前的貴族從蘇聯逃出來的)。鄰近的旅順是良好的軍港,有點像聖地牙哥。父親常帶我們到相當大的棒球場看棒球。有一個暑假我們坐船回到台北外婆家,小舅們帶我們到處玩,也學了些台語,記得那時天氣炎熱,我們去吃刨冰,在當時是很大的享受。

抗戰後東北因蘇聯幫助共軍,先被佔領。父母帶我們逃出大連,經天津、上海回到台北。父親在檢驗局做事,我們住在師大附近的日本房子。我進入小學五年級,開始學國語ㄅㄆㄇㄈ。那時我的「台語」稍有進步,以後進入建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有很多同學及籃球球伴都是外省人,所以我的台語用的機會就少了。以後進入台大醫科在七年中教授大都是台灣人,講的是「台灣國語」。私底下他們及一些主治醫師都喜歡講日文,讓我有了複習日文的機會。還好,我的病人大都是台灣人,我的「台語」才沒有退步。1961 年我大學畢業,當時留學風氣盛行,大家都往國外留學深造。我在臺大醫院做了三年住院醫師後也就跟幾位同學到紐約,再受訓及研究五年。當時接觸的都是外國人,以後我成家(內人 Glory 是香港來的,她和兩個女兒都是講英文)立業(紐約郊外麻醉專科行醫二十七年)時期都是講英文,我的台語就差不多因久不用而「生銹」了。

五年前在紐約退休時,我們在物色理想的退休地點。由於三年前大女兒 Patricia 在聖地牙哥的Kaiser醫院找到復健科主治醫師的職位,我們翌年就在聖地牙哥買了房子,全家搬到加州定居下來。

聖地牙哥的天氣冬暖夏涼,對我這個喜歡運動的人真是好像天堂。以前我在上學時常常打球,打得滿身大汗回家。母親常問我是去學校唸書還是打球,我說兩者都是。小學初中時是打棒球和足球,高中大學時則打籃球。雖然沒有當上校隊,但都當了班隊,跟其他的班比賽。來美以後就開始游泳打網球,常常跟內人及兩女兒打網球。以後兩個女兒更是青出於藍都當了校隊,二女兒還當了隊長,曾得到單打第一名。五年前我開始學高爾夫球,來聖地牙哥以後,第一年每星期一、三、五早上六點就起床到 Torrey Pine Golf Course 打高爾夫球。一邊看海景一邊打球,我的球技也進步很多。在我年齡可以打到 92 桿還算不錯的,但是好景不常,半年前我發現我的頸子開始疼痛,我的高爾夫球也就暫時「退休」了。

一年前我到台灣中心發現長輩組的活動除了吃中飯,還有跳交際舞,我對此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我認為它是很好的運動,同時又可交朋友。後來有幾個會員志同道合喜歡唱歌,由莊輝美伴奏,後來又請到蔡滿霞做指揮,我們就正式成立了合唱團,於每週三中飯後練習。長輩組合唱團曾在春節、台灣中心五週年慶和母親節過精采的表演。我也買了卡拉OK學唱歌,尤其更熱衷於日語演歌,這下子讓我有複習日文的機會。年初總幹事陳真美任期已滿,大家推薦我來接任。在組長黃宗川及各位幹事、義工鼓勵下,我為了回饋社會及自己身心健康,義不容辭地接受了總幹事的位置。大家都說我變得很外向,我的唱歌跳舞也進步了不少。我自己也覺得返老還童,臉皮也變厚了,一點也不怕羞,跳錯唱錯也一笑置之,還敢上台表演獻醜呢。

五月中有一天真美告訴我,她認識在 Vieja Casino 做事的 Jim Ou(歐),可以特別安排免費坐巴士,吃晚餐半價,順便到對面 factory outlet shopping mall 買東西,也可看 Laser(雷射)water show。我徵求長輩組大家的意見,反應不錯,也就約了歐先生在中心面談。他的條件是起碼要 35 人,而且要逗留五小時以上,還會附送小禮物包括 T 恤,有 flash light 的 key chain等,這對喜歡精打細算的長輩們相當合算。他要兩百元押金(假如人數不夠就不退),真美跟我都沒帶支票來,幸好碰到陳美女有事到中心,她樂意先為我代出,就馬上簽字訂約了。我在想這兩百元一定可拿回,不然的話就很難跟美女「交代」。以後就請曾惠貞代收餐費每人五元,人數超過 70,我馬上打電話訂第二部巴士。

終於等到六月十九日星期三的來臨。那天是除了星期三長輩組正常活動外,還加上下午兩點半以後半日遊的特別節目。我早晨十點多到中心,已看到平常早來的陳美女、張金鳳、曾惠貞、邱美雲,在廚房忙著。她們把黃宗川買來的菜、豆腐、排骨準備作湯用,也有人洗米煮飯,每次要用三、四個大電鍋以供七十人用。那天平常來幫忙的林國基、陳蓁蓁、劉遠邁(Tony)及洪純仁剛好有事沒有來,我就幫忙拿些重的東西,像倒水泡茶等。有些太太也開始來幫著切西瓜、哈密瓜。十點半我到大廳跟其他人參加邱文雄教的氣功及太極拳,十一點半看到慈濟的孫淑玲教手語運動,她一教完,大家就幫忙排桌椅準備中餐。

十二點左右外賣的中菜送到,大家就開始排隊繳錢(會員每人二元)拿飯菜、水果、綠豆湯等,一邊聊天一邊吃飯。雖然不是山珍海味,但還是吃得津津有味。吃完以後稍微休息就開始練合唱。那天因為平常伴奏的莊輝美有事沒來,作指揮的蔡滿霞就比較忙,一邊要彈鋼琴一邊還要教基本音樂知識及唱法。我也當了助手,幫忙發了當天要教的樂譜「愛拼才會贏」。一邊唱一邊也體會到其中歌詞「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愛拼才會贏」的意義。接著一點半大家就跟著台上的黃宗川跳 line dance,大家跳得很愉快,不懂台語而少來中心的內人看到這些活動也相當地感動。兩點以後因為時間的關係,平常有的社交舞就取消了,因而讓許多人失望了。還好,到兩點半等車中也有人跳了一兩支華爾滋過過癮。那天參加 casino 半日遊的人數已增加到94人,於是就分兩組兩點半準時上車。第一組 48 人由我負責,第二組 46 人由陳真美負責,途中李文惠等人唱歌,講笑話。三十五分鐘很快就到達了casino,以後大家自由活動,有的試試手運,有的去買東西,六點左右回 casino 吃 buffet。他們為我們特別安排在一個房間,吃完後去看精采的 water show。八點多天氣漸暗,有彩色的燈光照在隨音樂噴上的水柱,加上藍黃色的天空,相當漂亮。九點以後外面全暗,laser(雷射)的光線忽顯忽暗,由各方向出現,配合得很好看。大家買了大包小包滿載而歸,內人也買了些廚房用具。九點半以後全數準時上車,到中心時已是十點多。

我覺得這是很長的一日,但也是愉快的一日。回途想起明天要跟幾位長輩帶水果慰問卡到醫院探訪最近住院開刀的施太太。也想起下次要如何舉辦一個好的野宴,讓長輩們可以到戶外呼吸新鮮的空氣及欣賞聖地牙哥優美的景緻。

最後我代表長輩組謝謝台灣中心每星期三供應場地及設備贊助,我也謝謝長輩組各位幹事、義工熱心的幫忙。還有最重要的是會員們的踴躍參加,這些活動才會辦得起色,也歡迎來未參加活動的鄉親、朋友們盡量來參加。

我們家的幾件小事憶父親

鄭德昌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將近十年了。但是這十年中,我竟然很少有父親已經不在了的感覺。幾經思索,近來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原來父親的形體不但遺傳了給我,他的思想心態,所謂的個性,竟然也溶入了我的心理,難怪我一點也沒有離開他的感覺。

這種不但形遺,而且心傳的現象,其實在人類當中父母和子女之間,自古即普偏地存在。早在我成長過程的二十幾年間,這種現象應該就已經朔造成形。只是沒有生活經驗,沒有經過時間、凡事俗務的磨練,那時無法體驗、認同。

父親從來沒和我們家六個小孩談過他的身世。我生在屏東市,也在屏東長大。我們一家人戶口上的籍貫,包括父親的,寫的都是屏東。我母親是屏東縣萬丹鄉人,娘家姓李。萬丹鄉離屏東市不到十公里,所以我們家一向是外戚當政的﹝其實是父親幫母親來決定母親娘家的事務 ── 因為母親是老大﹞。從小我們小孩和幾位舅舅們,及外祖父、母就很親近。我們的家務活動,也就概括了屏東和萬丹兩地,方圓約十幾公里的地方。

慢慢地等到我開始懂事時,才知道我們鄭家也有叔叔、伯伯、小姑、及裹小腳的祖母等。但他們都住在台南市,他們都是台南人。在我的記憶中,父親從來沒仔細談過住在台南的親戚們。我們也很少到台南市拜訪這些親戚。母親曾告訴我,在我還未上學前,她經常帶我到台南市『裹腳的阿媽』那裡。因為那時父親還負擔台南家人的生活費用,幾乎每個月父親領薪水後,母親都要送一些錢去。等到叔叔、伯伯能自立以後,我們便很少上台南了。除非有重大喪事,要不然就是我們有事到台南,或者台南的親戚有事到屏東,才順便互相看望外,我們幾乎是不相來往的。我記得有一次到台南市,參加祖母的安息主日禮拜﹝我的這些台南人親戚大都信基督教﹞,大約是小學畢業後,上初一前的暑假中。台南的親戚們很少來屏東。我的記憶中,『裹腳的阿媽』來過一次,當時她和萬丹的外祖母相聚了幾天。兩人都是大煙槍,一面抽煙,一面大談過去和現在的家事、雜事,好不樂乎。我在旁聽到一些有關父親在台南出生、及成長的片段過程,收獲頗多,因此印象特別深刻。其他親戚來的時候,則是父親過世時的告別式,當時叔叔和小姑都來了﹝伯父已先父親不在了﹞。

等到我唸研究所畢業後,我才知道我們鄭家在台南市,還有其他一大堆親戚。事情是因為我在台北美國大使館辦理赴美簽證時,幫了從來不認識的一位鄭醫師填寫探親申請表。這位鄭醫師比我大了四十四歲。他辦探親手續赴美看兒子。回屏東後,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父親。父親看了這位鄭醫師的名片後,竟然淡淡地對我說:「他是你的堂哥。」我當時真是嚇呆了。但是父親也沒進一步說明,到底為何這位比我大四十四歲的人是我的堂哥。後來從母親那裡才知道,我所知道的那些台南叔叔、伯伯、小姑、及祖母等人是父親的至親家人。我這個新發現的醫師堂哥,也是我們祖父的孫兒。不同的只是,我們的祖母是祖父的偏室﹝也就是妾﹞。我這個醫師堂哥,是屬於正室大房的後代。他是父親的同父異母大哥的兒子。他比父親大了四歲。

我們屏東鄭家的家世,說來話長,就此打住,以後另文再說。在這篇回憶父親的文章裡,我不厭其煩地爆揚家醜,主要的目的,是要說明父親為何娶了屏東人後,就能夠輕易地放棄台南的籍貫。他不但落地生根,而且入籍屏東,終生成為屏東人。父親大概就像大部分身世飄零的移民,在移民地域安頓下來,娶了當地女人後,總想把個人的過去擺在一邊,全力把握現在的居住地、以及新成立的家,為子女創造一個比較美好的將來。我的父親把所有希望,都放在屬於母親的屏東了。

記憶中的父親,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和人論事,大都讓別人長篇大論,他只在旁加上三言兩語,表示了解對方的意思。和親友談話,或語簡言深地作建議,表示了解別人的委屈;或幽默詼諧地附合輕鬆話題。不論話題如何,父親總是心平氣和,從來不見他在情緒上激動過。家裡遇到歡喜時刻,他當然笑顏滿面;若是碰上悲傷事故,他也只是默默地流淚。父親這些情緒上的表現方式,不知是得之遺傳、或是生活經驗造成,他從來沒有告訴我們過。但根據我的仔細回想,以及向一些親戚探問的結論,應該是屬於生活經驗造成的。據小姑說我們的祖父是當時台南的官家子弟,他的佃農們都稱呼他為『官人』﹝據我推測,可能是台灣還屬於清國時,鄭家用錢買來的小官銜﹞。這小姑是祖父最小的小孩,雖是庶生但受祖父寵愛,常常被祖父帶在身邊去巡田查租。父親過世的告別式中,她來我們屏東的家,和母親相聚了幾天。這幾天中,她談了一些小時候和祖父在一起的快樂時光,而且唱了當時常唱的幾條兒歌﹝日本歌﹞,充分地顯現被寵過老么的個性。小姑還說祖父和佃農們相處得很好,他和每個佃農見面時,都有互相打招呼,有說有笑的﹝可見我們祖父的個性是外向的﹞。

父親是『無有論』的實踐者。他的無有實踐,我想比較接近佛學裡的無有思想﹝Nothingness﹞,而且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一位親友過世了,他總是淡淡地說這人不在了。他也常對我們說,人死了就不再存在了。對於神鬼論、宗教觀,父親總是尊重每個人的人生觀念和信仰選擇。他認為所有這些有關神鬼論、宗教觀的現相都是人為的。人不在了,這些現相也隨之消逝。母親是有神鬼論者,也篤信輪迴的說法。她和傳統的台灣鄉下人一樣,對於無法了解的現象,總是敬而拜之。對於人為的各種不同的宗教,抱著最好每種都不要得罪的態度。在許多宗教偶像裡,母親比較能了解的敬拜對象當然是佛祖、媽祖、和觀音菩薩。所以這三個聖像,就變成她心理需要時的寄託對象,在我們家佔有一席之地。對於有耶穌和上帝的基督教,母親是無法想像創世記裡說的亞當、夏娃和亞伯拉罕的故事,更遑論要了解其中的救贖道理的。﹝這是我的觀察結論。因為每次和母親談到這些故事和救贖道理,她總是顧左右而言他,反過來教訓我說基督教也總是勸人做好事的,有點誤解我說的這個上帝,好像是為了作賤人類,而故意創造人類的。﹞

我們家是屬於我們宗親家族裡,唯一有祖父母祖宗牌位的。因為台南的親戚們都信了基督教,連同我們的祖母在內。但是這個祖宗牌位裡寫的祖母名子,並不是我們這一支親戚的親生祖母,而是 那個正室祖母的。我們的親生祖母,現在是基督徒了,是不能進入這個祖宗牌位的。﹝祖母去逝後,我們台南有位當了牧師的親戚,這樣說定了。祖母的宗教觀如何,我從來無知。但在我和她相處的短時間內,我看不出她和萬丹敬神鬼、拜佛、拜菩薩的外祖母有何不同。不過,我想這個孫兒牧師的說法與兒子家的決定,不但可能祖母在天堂不會在意,而且也可能省略了一些子孫必須和台南其他親戚們商確的時間與精力。﹞這個祖宗牌位的模式,在我們家至少有半世紀之久。一直到父親去逝後,才去掉祖父母名字,改名為鄭氏祖宗神位。這些認祖歸宗的事,父親是從來不置可否的。當然一切的責任都落在母親的身上。﹝萬丹人的母親成長於有祖宗牌位的家,每年的過年過節時,敬神、拜鬼、拜祖宗,一向是家裡和鄉親們的大事。現在自己家裡有個祖宗牌位,不但保持傳統,同時也讓萬丹的親戚朋友們知道,父親是從台南來的。﹞

父親的一個秘密嗜好是賞秋楓、泡溫泉。每年秋天時,父親總要離開家裡幾天。不是到嘉義阿里山,就是到台南關子嶺。每次總是自己一個人去。因為父親是自己開業的建築師﹝他是第一代在屏東市自己開業的建築師之一﹞,平常天天都工作,難得有自己的時間。家裡子女多,母親也都留在家裡,從未和父親一起去過。每次父親出外,回來都會帶些當地的名產,諸如糕點、羊羹之類﹝宜蘭人稱這樣帶回的東西為『等路』,我們屏東﹝台南?﹞人只是稱為名產。﹞後來我知道,這類的習慣其實是日本人留傳下來的。父親出生時,已是日據時代的第十年了。他受過日本的公學校、中學、及專科學校的教育,受日本文化﹝殖民文化﹞的影響深刻,是無可異議的。但他從來沒有提起日本人的教育和文化這些事。我們還住在屏東糖廠日式房子的家時,我還記得在家裡看過有圍棋的棋盤和棋子。但我的記憶中,卻從未見過父親下圍棋的樣子。我的研究結果認為,在我出生前﹝國民黨軍隊占領台灣前﹞的父親,和我出生後的父親,是大不一樣的人。在國民黨軍隊占領台灣前後的那段時期,在屏東發生了那些事情,父親在那段時期中的所做所為,他那時以及後來的想法如何,對我來說都是空白的。無可奈何的是,對於我後來經常的、尋根究底的詢問,每次父親總說:『我老了。』便不再繼續說話。

我第一次知道父親到過日本的事,是我來美國十年後。那時父親和二哥從屏東來聖地牙哥看我們﹝我和淑卿,及兩個小孩﹞。因為當時的國民黨極權政府下的特務,常到屏東家裡騷擾、製造恐怖氣氛。這些特務並且造謠說,我們在美國的生活有問題,因此受別人的利用﹝當然影射是受共匪同路人的利用。國民黨特務用的字眼,說是『匪偽特性份子』﹞。父親特別為此來了美國,他要親自看看我們的情形。如果情形真如這些特務所說,他可能就要勸我們搬回台灣,改過自新了。所幸父親來聖地牙哥後,所看到的、聽到的,並不是像特務所說的一般。在這段我們和他唯一在美相聚的幾天期間,父親並沒有教訓我們,只是交代我們,在國民黨極權份子繼續控制台灣的情形下,要我們千萬不要有回台灣 的念頭。﹝那時陳文成事件發生後不久,父親其實是怕我們突然產生回家鄉的念頭,到時恐怕發生自己難以抗拒的意外事件。﹞父親和二哥從美國回屏東時,安排要經過日本,停留幾天。那時父親才說他要到日光去看看、住幾天。我們才知道父親年輕時曾到過日本,對日光地區的秋景和溫泉特別嚮往。他說,日光是他最喜愛的地方,有生之年應該再去看看。

我想父親在屏東市生活的那麼多年,每年到阿里山或關子嶺休假旅行,其實是要延續早年在日本讀書、在日光賞秋楓、浸熱泉的夢。原來在父親十九歲那年,他在日本繼續大學學業的夢破碎了。那年家裡發生變故,祖父病逝,台南的那些正室子女繼承了家產。因為這樣的不幸事故,變成父親馬上要負擔生活費用、照顧起屬於我們祖母的這個家‧‧‧。

父親在屏東市開業當建築師前,曾任職於屏東糖廠。我們那時住在糖廠提供的日式宿舍。這種宿舍是一棟棟架高的木頭房子,上舖榻榻米,用紙門隔間。建地雖小,但房間很多。雖然每間都小小,只有幾個榻榻米大,但對我們小孩說來,已經是足夠打幾番滾的道場了。我們幾個小孩住在裡頭,男孩、女孩各一間,總覺得家裡很寬敞,住的很舒服。宿舍區附近,樹木茂盛,林蔭遮日。每家四周,都種植成排小樹當界線,互相隔開。每家房子前後,都有屬於自家、小小的庭院。我們家的前院種小樹﹝我記得的,還有一棵橘子樹﹞,後院則種菜、養雞。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家中前院裡,還有一個柴房,就在廚房對面。柴房裡是個儲藏東西的地方,經常堆放了許多拿來燒火煮飯的木柴,和放置腳踏車。柴房也是我們洗澡時的浴室。它裡頭還有個日式浴桶﹝日語叫 HURO﹞,是木頭拼成,然後用鐵皮片支持、固定住的。下方是個火爐,有個開口,可以讓木頭塞進去,把浴桶裡的水燒得溫熱。我還很小時,通常是父親幫我洗澡。他只是從浴桶裡,拿熱水出來,淋在我身上,並不讓我進到浴桶裡。念小學一年級時,我終於長高到可以自己進到浴桶裡洗澡了。

可是好景不常,那時正好電影院裡上演『宮本武藏』的電影。其中有個片段,武藏被小時同伴又八的心腸不好、度量又小的母親陷害。又八的母親先引誘武藏,帶他到家裡洗澡、吃飯。然後趁武藏在柴房裡的浴桶洗澡、赤身裸體時,通知了村人捕快,來圍捕、捉拿武藏。自從看了『宮本武藏』的電影後,我就不敢自己一個人在柴房裡洗浴桶澡了。

後來我們搬到屏東市區,住進鋼筋水泥建成的樓房。這些住在日本宿舍的經驗,經常讓我們一家人回憶不盡。我來美後第一次回屏東時﹝1988年﹞,大姊的兒子曾特地帶我去看這些宿舍的最後一面。因為經過幾十年的使用後,糖廠決定將這些宿舍全都拆掉,另建新式樓房。車子開在到我們以前那家宿舍必經的幾巷、幾橫巷之間,真難想像,當年可以幾部腳踏車並行的道路,現在都變成了只能讓一部汽車通過的單行道了。在已拆掉的我們以前家的地基上徘徊,感觸良多。也很難想像,現在幾個大步就可跨過的地方,竟然就是當年我們一家八人,在此住過近十年,有三房、有客廳、有廚房、有餐間的家。

沒有了日式浴桶,等到自己的開業事務穩定後,父親就開始了他從今以後每年至少一次,到阿里山或關子嶺的休假旅行。

﹝後記:我從來沒寫過有關父親的文章。但長久以來,心裡累積了一大串的回憶,都是和父親有關的家裡小事。今年五月的鄉訊上,范少達同鄉寫了一篇關於他有客家血統的母親的文章。因有這樣的鼓勵,我就在我們傳統的父親節月到來前,寫了有關我們家的幾件小事,來紀念父親。註:范少達兄小時候住在屏東縣潮州鎮。潮州離萬丹,只有幾公里遠。他和我也同時上過屏東中學,算是在聖地牙哥距離最近的同鄉了。﹞(7.26.2002)

臺灣再生《臺灣擱出世》臺灣傳統週過後 
為『臺灣文化重建運動』催生 

翰聲

二十世紀末的三月,臺灣人民在中國脅迫下以自由意志投票,將盤据臺灣政治、軍事、經濟、教育、文化、媒體等各界五十年的國民黨請下台。這個和平的政治轉移是令人驕傲的。但二年來,臺灣社會顯現的亂象,的確令人憂心。考究原因得知政權和平轉移,但舊勢力依舊,政務官走了,絕大多數的事務官仍然用傳統思維行事。五十年來「吾黨所宗」的教育仍然影響著各階層。遽然消失的政治權有人悲憤,有人抗拒。幸而二年後的今天,我們看到新政權亦未曾如舊的權利用情治機關消滅政敵,反對黨派也慢慢接受,新政權是一個不可抗拒的客觀事實。

政黨執政輪替,對臺灣猶如是要破繭而出的第一步,臺灣還要掙扎才能破繭而出,自由翱翔。但是五十年來的束縛與扭曲人格的教育,臺灣人迷惘而不自知。不知是太善良影響思考,還是偷懶不願思考。整個社會所呈現的亂象是『感官性的直射反應』,而非『理性的沉著應變』。一年來筆者一直思索著臺灣需要一個徹底的反省,也曾向幾位關心臺灣的朋友提出臺灣需要一次全面性的文化革新的建設的建言。

十四世紀在歐洲,現代的意大利,發起的「文藝復興運動」將「神本的社會」喚醒為「人本的社會」,它是希臘的而非希伯萊的,因而促發現代民主國家的形成。歐洲脫出了「神」的繭,臺灣的繭呢?臺灣的繭就是全世界華人的繭,一個像枷鎖般無形的道統的繭、一個言行不一又虛偽無義的繭、一個「聖人不死大盜不止」的繭、一個不愛生養自己的土地,但愛猶如夢境裡虛無飄渺的中原的繭。但是破繭而出的臺灣要飛向何處的問題?卻不斷地困擾著我。一直到參加今年『聖地牙哥台美基金會』主辦的第三屆『臺灣傳統週』後,一切才豁然頓解。

『聖地牙哥台美基金會』的『文化歷史委員會』每季主辦一個有關臺灣的歷史、文學、語言與科學的演講會,每次演講的主題皆能擴大參與者思考領域的深度。『臺灣中心文化圖書館』的『讀書會』,五年多來每月一書,也是令人受益良多,對一個知識的喜好者,每本書的簡報更如美食中的精品。每年一次的臺灣傳統週為時十天,更像臺灣文化櫥窗,其所表現的真、善、美,令人以生為一個臺灣人為傲。而今年以「臺灣原住民文化系列」的主題,竟提供解答我一年來的問題:原住民的未來的目標是什麼?原住民熱愛「運載生養的土地」,尊重「滋養生命的自然」正是「臺灣再生」、「臺灣擱出世」的「臺灣文化復興」之根基。

臺灣是一個天災頻繁的海島,須要長程的國家建設計劃。政治人物及媒體不應再把資源浪費在無謂的政爭,應該把精力及資源放在如何建設一個完美的社會。「臺灣已經站起來了,臺灣人已經發言了!」。臺灣原住民,根據加州大學戴蒙教授考據,是太平洋島嶼(包括夏威夷)居民的始祖。臺灣原住民應該站起來,聯合太平洋諸島原住民,組織「太平洋原住民聯盟」,推動敬畏自然的綠色精神,為保護已受傷的地球努力。臺灣雖小,但東岸面對地球第一大洋,西岸面對人口第一大國,在人道立場上,臺灣是有很多的事可做,臺灣不必是誰的附庸!但是要當家做主就得脫胎換骨,改造自己!

所以筆者要呼籲一個全民參與的『文化重建運動』,其目的就是要臺灣人的人格的重建。有什麼樣的人民就有什麼樣的國家,成就一個偉大的國家就需要有偉大的人民。一個偉大的人格,就必要有「盡己之心、推已及人」的原儒「忠、恕」素養;應有原住民「熱愛生養我們的土地」、「敬畏自然」的綠色精神;要培養「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扶」的達觀知命心胸;學習美歐的「民主、法治」精神;更應吸收東瀛的「敬業」精神。臺灣承繼各族裔的文化遺產,不應任其消逝,能綜合各族裔的文化教養,臺灣終將成為偉大的民族的家鄉!

『臺灣文化重建運動』的時候到了。【原載聖地牙哥臺美基金會 YAM 季刊第四卷第二期夏季刊】

 

『幹細胞研究的希望與空想當科學研究遇上了政治與倫理』
游正博教授主講

時間:八月二十五日,星期日,下午兩點半
地點:台灣中心大禮堂

文化歷史講座系列 (XI) 由聖地牙哥台美基金會主辦,台灣中心讀書會、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及北美洲人教授協會南加州分會協辦。
2002 年我們邀請到的科學講座是台美人游正博先生,新任台灣中央研究院基因體研究中心─幹細胞研究組主任,統合生物研究所所長,及傑出研究員。游正博先生出生於台灣台中。台大醫學院醫科畢業後,進修於支加哥大學獲得生物物理學博士學位。在哈佛大學生物研究室任研究員後,游博士於 1977 年和夫人陳鈴津(加大聖地牙哥校區醫學院教授)一起搬到加州聖地牙哥,任職於 La Jolla 的 Scripps Research Institute 生物醫學研究所,擔任分子實驗醫學系實驗血液研究組主任。

游博士的研究主要項目包括血液幹細胞及其延生細胞的正常機制,以及有關腫瘤病變。游博士對於細胞因子 (cytokine) 和骨髓架構組織 (stromal) 在血球的分生過程 (hematopoiesis) 及初期幹細胞的癌化和治療的應用,特別感興趣。他發表的有關細胞表面蛋白質的結構和互動上的一些重要研究結果,已被收錄在許多教科書裡。游博士長年以來更致力於研發有關「初期白血球癌 (Primary Leukemia)」,癌細胞的骨骼轉移 (bone metastasis),以及正常血球之分生的動物模式 (animal model)。

游博士的研究生涯中,先後發表了一百五十六篇的論文著作在科學期刊和教科書上。他是美國心臟學會 (American Heart Association)「傑出研究成就獎」的得主。他也擔任美國醫學總署(National Institute of Health) 的許多研究基金審核小組的評審委員。這些基金包括小型商業研究基金 (Small Business Innovative Research),細胞生物及生理基金,以及分子血液研究中心暨細胞生理研究基金。游博士多年來的研究成果分別獲得美國醫學總署,血癌及淋巴腫瘤學會,及其他私人研究基金的支持。他並經常受邀在許多全美、及國際性的醫學會議和科學會議上發表演講。

游博士經過台灣中央研究院多年來的邀請,終於決定回台灣貢獻並發展他的專長,擔任該院「基因體研究中心」的幹細胞研究組主任。他也受聘為該院傑出研究員,並擔任新成立的「統合生物研究所」所長。他的主要任務是推動基礎生物醫學研究並加速將研究成果轉移給生物科技及臨床醫學的運用。

游正博先生一向關心台灣及台美人的福利,目前擔任聖地牙哥台美基金會的董事。他過去在波士頓和聖地牙哥的台灣同鄉會均曾擔任理事,關心台灣民主運動的發展,不遺餘力。尤其在高雄事件發生時,游正博先生正值擔任全美台灣人權協會董事,為台灣人權、民主運動的發展,貢獻良多。高雄事件後,全美台灣人權協會出版「高雄事件專輯」,他也是重要執筆人之一。游正博先生也熱心參與第二代台美人的活動,他擔任許多第二代台美人組織,如台美公民協會、加大聖地亞哥校區台灣學友會等的顧問。他也曾擔任美國慈林基金會國際青年台灣文化營的領隊,帶領第二代台美青年們訪問台灣。

雲的聯想

新昌 譯

〈譯著註:原文為台語現代詩。本詩原作著於 2002 年 9 月間到赫爾辛基,在波羅地海和芬蘭灣之間漫遊。因浸沉在這個地區人們的強烈國家認同意識之中,有感而作。〉

〈一〉
我曾經夢見‧‧‧
我是一塊雲,
浮在空中。
飛來飛去,
飛來飛去。

〈二〉
我是一塊雲,
浮在空中。
飛來飛去,
飛來飛去。

有一天,
飛到大海的上空,
看到許多許多的水。
我飛到大海的上空,
我飛到波羅地海的天空,
飛入芬蘭灣的天空。

波羅地海的天空,
芬蘭灣的天空。
我看到許多許多的雲,
許多許多白色的雲。

一片一片白色的雲,
到處都是一片一片白色的雲;
一塊一塊白色的雲,
到處都是一塊一塊白色的雲;
一朵一朵白色的雲,
到處都是一朵一朵白色的雲。

〈三〉
我是一塊雲,
浮在空中。
飛來飛去,
飛來飛去。
飛到四處都是雲,
四處都是白色的雲。

一片一片白色的雲,
許多許多相連在一起的白雲,
一大片一大片白色棉被的雲;
一塊一塊白色的雲,
許多許多小塊小塊的白雲,
一棵一棵積滿冰雪小樹的雲。

〈四〉
我是一塊雲,
浮在空中。
飛來飛去,
飛來飛去。

我飛進白雲裡,聽到
這些雲小聲地在說話;
每塊白雲,
都小聲的在說話。

我在白雲裡,
飛來飛去,
聽來聽去。
飛來飛去,
聽來聽去。

原來這些雲,
都小聲的在說故事。

它們正在說,
這裡人們的故事:
如何爭取民主的故事。

它們正在說,
這裡人們的故事:
如何爭取自由的故事。

它們正在說,
這裡人們的故事:
如何爭取獨立的故事。

〈五〉
我飛來飛去,
飛來飛去,
飛進白雲裡;
聽來聽去,
聽來聽去,
聽到許多許多的故事。

雲的下面,
有個芬蘭國。
芬蘭國站立在兩個強國中,
讓人家作殖民地幾百年久。
一直到一百年前,
芬蘭人才有自己的芬蘭國。

芬蘭國的芬蘭人,
能說多種語言;
芬蘭語、瑞典語、
俄羅斯語和英語。
芬蘭人用他們自己的語言,
來傳說他們自己的故事。

來傳說
芬蘭土地上的森林,
芬蘭土地上的河流,
芬蘭土地上的湖泊。

來傳說
芬蘭土地上的牛,
芬蘭土地上的羊,
芬蘭土地上的鹿。

來傳說
芬蘭土地上眾多的人們:
芬蘭土地上的男人、女人,
芬蘭土地上的男孩、女孩。

這裡的芬蘭人也用音樂,
來演奏他們土地上發生的故事。

這裡的芬蘭人也用繪畫,
來描繪他們土地上發生的故事。

〈六〉
我也希望
有一天,
能夢見‧‧‧

我是一塊雲,
浮在空中。
飛來飛去,
飛來飛去。

飛到台灣的上空,
看到許多許多的雲。
一塊一塊白色的雲,
一片一片白色的雲。

許多許多白色的雲,
一片一片白色的雲,
相連在一起,
像白色棉被的雲。

許多許多白色的雲,
一塊一塊白色的雲,
一棵一棵,
像白色小樹的雲。

我飛來飛去,
飛進這些白雲裡。
好像聽到這裡的雲,
也小聲的在說話。
每塊雲,
都小聲的在說話。

我在白雲裡,
飛來飛去,
聽來聽去。
飛來飛去,
聽來聽去。

原來這些雲,
也都小聲的在說故事。

它們正在說
這裡人們的故事:
台灣人用他們自己的聲音,
來傳說他們自己土地上的故事。

來傳說
台灣土地上的森林;
台灣土地上的河流;
台灣土地上的湖泊。

來傳說
台灣土地上的雞,
台灣土地上的鴨,
台灣土地上的鵝。

來傳說
台灣土地上眾多的人們:
台灣土地上的男人、女人;
台灣土地上的男孩、女孩。

這裡的台灣人也用音樂,
來演奏他們土地上發生的故事。

這裡的台灣人也用繪畫,
來描繪他們土地上發生的故事。

‧‧‧

註一:
芬蘭四百五十萬人口裡,其中有百分之八十五是本土出生的;另外的百分之十五人口則出生在俄羅斯和瑞典等地,但他們都認為自己是芬蘭人。芬蘭的國定語言有芬蘭語及瑞典語,但英、美語的使用也很普遍〈尤其是在首都赫爾辛基〉。具有芬蘭意識的文化藝術家無數,作者在這一次旅遊中知道的至少有:譜寫芬蘭頌的作曲家 Jean Sibelius,描畫芬蘭山川人物的藝術家 Pekka Halonen,以及首次用芬蘭語創作戲劇和小說的作家 Aleksis Kivi。其中 Kivi 只活了三十八歲,但卻是全世界公認的芬蘭文學之父。

註二:
波羅地海的東岸有三個獨立的小國:即愛莎尼亞,拉脫維亞和立陶宛。愛莎尼亞人民喜愛音樂和歌唱,在首都塔林建有一座可容納數萬人合唱的露天音樂廳。愛莎尼亞人民的合唱,歌聲宏亮,據說往往聲傳千里,常讓克里姆林宮的蘇聯頭子聞聲心驚肉跳。蘇聯崩潰解體後,愛莎尼亞終於從 1992 年起,變成獨立的國家。愛莎尼亞人口近百萬,其中有百分之六十五是本地出生。另外的百分之三十五人口,則生於俄羅斯〈可能是受到當時俄羅斯的殖民實邊政策的影響〉,但他們現在大部分都認為自己是愛莎尼亞人。

偏見是人的本性 Bias Is A Fact of Life

翰聲

「偏見」是人與生俱有的,假如它有生物學的意義,相信「偏見」是生命存在的一個很重要因素 (factor)。「偏見」也可說是一種強烈的「偏好」或「喜好」;「偏見」也就是一種「成見」。用文明一點的說法就是「擇善固執」,用罵人的話講就是「冥頑不通」。

「偏見」成了習慣性就變成直覺,變成一種習性或慣性,不經過思考或思量的直覺反應;最後也就是一種生物學上的反射作用。沒有偏見就沒有辦法作決擇,沒有辦法作決擇或決策,也就更沒有辦法決定方向、立定人生目標。讓我們回顧過去,有許許多多的人生決定都是靠周圍的各種資訊來幫助決定的。而這各種不同的資訊,不論是外在強迫性或者是內在自由的決定,都是一種不同程度的「偏見」。

在五、六十年代的社會,為何人們認為醫科就比工科好?為何理工科就比法商科好?在二十世紀末,當股市飛飆的時候,股市交易學科竟超越醫科工科,成為臺灣學子最熱門的追逐學科。但曾幾何時,股市泡沫化,股市交易員殺死妻小,然後舉槍自殺,也只能博人一嘆。今日美國的健康醫療保險系統,由「健康維護組織」﹝HMO, Health Maintenance Organization﹞當道,若不是真正為濟世救人而習醫就應該三思。在今日資訊傳訊神速、無遠弗屆,科技演進變化萬千,一個學科或領域的熱絡,已經不是以世代或十年為單元。這更顯得我們傳統「偏見」的思維方式的不可靠。

用「科學方法」降低「偏見」的程度
當然這些都有它們客觀的社會物質條件的價值判斷,並非真正有關是非對錯的倫理或道德判斷。但是人生的社會價值並無法只用物質為單一的價值判斷。很簡單的一項事實就是:假如物質為單一的價值判斷標準,我們的社會將少了很多優秀的物理學家、宗教家、音樂家、老師、義工、甚至於很多作家或記者。人類的社會基本上就是由很多不同的思想、觀念所造就的,而這些不同的思想和觀念,嚴格的來說就是的一種偏見。事實上,包括衣、食、住、行的各種微細的有形無形的事物或想法都是靠「偏見」,一種偏好來維繫著。有人說過:哲學是一門將「偏見」說成道理的學問。那更不必提一般不成學問的雜思亂想。

雖然嚴格說來「科學」也算是一種「偏見」。但是「科學」所使用來執行的研究原理和方法,卻是人類所發展出來的一種非常客觀,最能夠避免爭論,消減「偏見」最有效的方法。「科學」本身或許並不是完美的,因為嚴格說來,它算是一種「過程」。但是,「科學方法」確是人類數千年來所發展出來,最客觀的工具。筆者常想假如人類能夠把「科學方法」的原理應用在政治或社會,人類的社會一定會更加祥和。這多少也算是筆者的一種「偏見」。

「人生測不準原理」 “Uncertainty Principle In Life”
現代物理學有一個「海森堡測不準原理」─ “Heisenberg’s Uncertainty Principle” 。大學修「物理化學」和「核子藥物學」的時候學了一點皮毛。但它一直是筆者最喜歡拿來解釋人生或社會科學的物理定律之一。當然筆者承認用物理原理來解釋人生或社會科學需要非常小心。它吸引筆者的另外一個原因是這「原理」讓牛頓以降,最偉大的科學家之一的愛因斯坦人生的最後數年,過得很不快活。

或許因為愛因斯坦基於承繼希伯萊文化的認知,認為這宇宙冥冥中有著一定的次序,愛因斯坦對整個宇宙基本的看法是井然有序的。所以他終其一生一直在證明「宇宙的統一場論」。由於他的「執著」及努力,他在現代物理學領域的成就,是無人能出其右的。但是令人不解的是為何這「海森堡測不準原理」讓一代物理學大師愛因斯坦如此的不安,驅使他想證明找出這「海森堡測不準原理」的毛病及不對之處,但卻無法成功。拒筆者猜測,這一切可能都是因為他的「定見」或可說是他的「偏見」所造成。因為「海森堡測不準原理」已為物理化學界的定論,或者應?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被推翻,違反他一生的努力的原則。

這「海森堡測不準原理」已證明描述:任何物質的位置與速度是不可能同時正確取得,但它並非由於所使用的工具的限制,而是源自於物質的本性。「海森堡測不準原理」也導引出了人類知識的不確定性。因此筆者覺得用它來類比解釋巨視的人生或社會現象也非常恰當,它絕對對人類減低「偏見」有極大的助益。簡單的用普通語言說就是『因為物質本身的不確定性,人所欲觀察的物質或現象的真實面貌,是不可得的。』因為一個現象或事件本身已充滿不確定性,那又有何理由強迫他人接受自己的觀點?筆者對如何降低人的「偏見」的程度很有興趣,也相信它的必要性。所以仍在挖掘資料佐證,人生也是有一個「測不準原理」的,就稱它為「人生測不準原理」─ “Uncertainty Principle In Life”,以別於物理化學上的「海森堡測不準原理」。

一位為去除偏見的真正實踐者 ─ 史賓諾莎 Benedict de (Baruch) SPINOZA, (1632-77)
在西方,史賓諾莎可說是為去除偏見而能確實實踐的第一人。當然任何人或事講到第一,就可能是一種「偏執」或「偏見」。因為宇宙如此浩瀚,人的眼光如豆,誰能真知何為第一!

史賓諾莎原全名為「巴盧赫史賓諾莎」Baruch Spinoza 是猶太文,他後來改用拉丁文同義的Benedictus 為名,即 Benedict de Spinoza。他深受理性主義開山大師 Rene Descartes 笛斯卡 影響。並與當時的另一位理性主義大師 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 萊不尼茲交往為至友。史賓諾莎是一位荷蘭哲學家,通常被稱為「中神毒者 God Intoxicated Man」因他終其一生沉甸於研究神;他的 一生也因為堅持己見,﹝可說他的偏見﹞,而吃了很多苦頭。當然比起硬要說地球是圓的、一夫當關,而被羅馬教廷處火刑燒死的意大利物理、天文、數學家迦利略 Galileo Galilei (1564-1646) ﹝一般音譯為伽利略是不對的,伽發音為茄不是發音加﹞幸運多了。不過他的堅持為保持學術自由及避免偏見,充分表現一個知識份子的良知,是令人欽佩的。

史氏出生於荷蘭阿姆斯特丹,為葡萄牙裔的於猶太人,因他的父母受西班牙要求而接受信仰耶穌教,但私下仍然信奉猶太教。他們是阿姆斯特丹猶太社區的一員。所以他可能被送到猶太學校學猶太文化,課後又學拉丁文和多種歐洲語言,及神學。他因為質疑聖經的前五書及神的可信性,而且拒絕發表聲明更改他的看法,在一六五六年夏天一度被趕出猶太社區,不准與同族交往。他為了能專心思考宇宙人生問題,選擇以磨鏡片為生。為了能維持自己學術思想自由,一六七三年拒絕海德堡大學 Heidelberg University 請他為教授的聘任。相對於在威權政府下及現代資本主義下,一些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不知避嫌利益輸送,或為政治利益,無法保持學術客觀的學界人士,史賓諾莎不啻是空谷足音。他相信神,但生前被指為「無神論者」,逝世後卻又被奉為「泛神論」的開山祖師。但這都無妨害他,面對真理當一個老老實實的哲學家。史氏的立論是很值得一神論者參考的。他發現對他自己而言:「至善乃是對存於心和整個大自然之間結合的認知。」

相對於西方,要在東方哲學思想內找尋去除「偏見」的理論及實踐方法,甚至於實踐者,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假如筆者沒有讀錯,出生於今日的尼泊爾的佛陀的一代教化精華就是在教人去除「偏見」,消泯因各種人、事、或物所造成的「執著」,甚至於教誨弟子不可造像崇拜。孔子的「四勿」說:「勿意、勿必、勿固、勿我」也是去除「偏見」的秘笈。

「一神教」、「種族」、﹝包括「因文化而融合的族裔」﹞及「商業利益」是人類存在最嚴重的「偏見」之源。「中東」地區就是這些因素的總匯。而化解這一些「偏見」,是人類最大的挑戰。因為它所面對的是人類自己本身最嚴重的弱點。除了國家的教育系統以外,媒體將扮演極其重要的角色。媒體假如被自己的種族、宗教的偏見所蒙蔽,不能以全人類的福祇為福祉,人類的災難將不遠了!

註:本文摘自「從多層金魚缸內看世界─華語媒體論」講稿。原訂講於「聖地牙哥臺美基金會」「文化歷史委員會」所舉辦的學術研討會,主題為「探討華語媒體的公信力與其專業性」。因資料過多,刪略沒有報告。(2002 年 10 月)

綺慧和忠成

鄭德昌﹝2002年中秋﹞

綺慧和忠成,
來看曇花開花。
靜靜的中秋夜,
明月照得到處發光,
光光光。

幾十朵曇花開花,
曇花開花一朵一朵白,
看得處處都白,
白白白。
曇花開花一陣一陣香,
聞得處處都香,
香香香。

綺慧想起故鄉。
花蓮的山裡;
木瓜溪的上游;
有地方叫龍澗,
有地方叫銅門,
也有個地方叫清水。
水清清的清水,
可以看到,
許多細沙小石頭的清水;
可以看到,
魚蝦游來游去的清水。

忠成想起父親和伯父。
福建長樂人的兩兄弟,
從福州偷渡黑水溝到了宜蘭。
帶著棉被,
擔了一扁擔家當,
走過不回頭的斷崖來到花蓮,
從此把自己當作花蓮人。

綺慧和忠成,
來看曇花開花。
靜靜的中秋夜,
月光光。
看著白又白的曇花花開,
聞著幽又幽的曇花清香,
想起花蓮,
倆人的故鄉。

難忘的教訓

范少達

【前言】我的父親范新皓在十年前的十一月二日去世了。父親一輩子勤奮好學,此外他也是一個正直,勤儉,和非常謙虛的人。由於他的個性很內向,所以不善於社交辭令來和病人談天說笑。然而他的醫德廣傳於遠近各鄉鎮,也因此他必須從早忙到晚,甚至常有病人半夜敲門來求診的。他在行醫的三十年裡,難得有休閒的時間,想來可憐。

在成長的過程中,我總覺得父親太過於嚴肅,不太懂小孩心理,難以和他溝通。一轉眼,如今我已跨到「親子關係」代溝的彼岸,逐漸的能體會父親「愛子心切」的心情和感受。很慚愧的,總而觀之,我並不比我的父親在「為人父」方面有更好的表現。

母親說過,父親好的我都沒繼承到,唯一像他的地方就是年老開始駝背了。乍聽是玩笑之言,想想卻無法否認其中的真確。在父親去世十週年的前夕,謹以這篇文章來表達我對他的敬意。

———————————

那已經是四十年前的事了,然而一回想,當時的情景仍然一幕幕清晰地浮上腦海。事情發生在我十二歲大年初一的早晨。在這個一年中最快樂的一天,我經歷了一次嚴重的打擊,卻也深深的體會了親情的溫馨。

我成長的潮州是屏東縣的第一大鎮,在我住過的幾個地方,有最濃厚的過年氣氛。除夕,日夜盼望的新年終於近在眉梢了,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充滿了歡樂。年夜飯後,媽媽給了壓歲錢。哇!五張嶄新的十元鈔票。一夜輾轉難眠,興奮得思潮澎湃,一遍又一遍計劃如何花這筆錢。好像才閤上眼就被一陣陣的鞭炮聲吵醒,囫圇吞了早飯,就如脫韁野馬往電影院衝。電影院前有一個廣場,隨時都熱鬧得很。平時擠滿了各式各樣的攤販,空氣裡永遠瀰漫著燒烤食品的香味。最精采的是那些賣膏藥的江湖郎中。他們把膏藥的神效吹得天花亂墜,也經常打赤膊,露出硬梆梆、油亮亮的肌肉,拳打腳踢,弄棍舞劍一番。最引人入勝的是那些透明的藥水瓶罐。藥水裡浸的盡是些蛇、蝎、蜴、蟆……等令人觸目驚心的小動物。在那還沒有電視的時代,這廣場滿足了孩子們視聽感官的需求。家人也經常從這廣場上把流連忘返的我抓回家去。

過年時廣場還多了一個玩意──賭博。在這歡樂的幾天,警察特別網開一面對這種非法活動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還早,只有一桌圍了幾個人在睹。賭客的喧嚷吆喝聲吸引了好奇的我,不由得的湊上前去瞧瞧。只見莊家熟練的手指把三張撲克牌在桌上拋來拋去,如果能押中那張貼了金紙的牌就贏了。我旁邊的這位老頭子連輸了幾次,埋怨得口中嘖嘖有辭。他趁莊家忙著換錢給另外一個賭客的時候,迅速地在那張贏牌的一角輕輕折了一下。那一道細細淺淺的摺痕不注意是看不出來的,但是看在我眼中,不論莊家手指再如何靈巧,我都知道牌落何處。這老頭當然也贏了。這時他嘴角淺淺掛著笑意,心照不宣地對我使個眼色。下一場他又贏了,他再次給我一個眼色,似乎說:「小孩子呀!贏錢有如囊中取物,為什麼你不睹呢?」那道細細的摺痕此時也不停地對我一波一波放出迷惑的訊號:我在這呀!下注吧!下注吧!我心臟狂跳得有如萬馬奔騰,手心直冒汗。猶豫著該不該睹。

我的賭博經驗只限於輸贏幾個彈珠和幾張紙牌而已,比起睹錢是小巫見大巫。但是一想到馬上我就可以易如反掌地把我的壓歲錢變得更厚,讓我的新年計劃變得更美好,終於禁不起誘惑,顫慄的手把五十元掏了出來,壓在那張有一道摺痕的牌前。莊家等大家下完注,把牌一翻。那一剎那,有如青天霹靂,我的心臟翻上了喉嚨,我壓錢的那一張牌竟然沒有貼金紙。我整個人像中了邪一般發著抖,血液也直往頭上衝,但是腦中卻一片空白。當時只有一個「不論如何要把那五十元撈回來」的念頭。對了!找住隔壁的表姊借錢。表姊和我處得很好,她一定能幫忙,也不會把事情張揚出去的。我氣急敗壞地把事情描述給表姊聽,聽完後她告訴我:「你遇到一群騙子了,那幾個人是合夥串通的。」瞬間,如醍醐灌頂,我一時恍然大悟。

回到家,頹喪地倒在床上,心裡既懊惱又惶恐。懊惱的是年初一的一大早我就身無分文,一切美好的計劃全泡湯了,這個年要怎麼過呢?惶恐的是不知道要如何像爸媽啟齒。爸爸一向對我們管教嚴格,我也從來沒惹過麻煩。心想這個大錯免不了要換來一頓嚴厲的責罰了。就在這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爸媽進來了。我怯生生抬頭一看,奇怪,爸爸的臉上不只沒有生氣的跡象,居然還露出一絲好笑的表情。爸爸說表姊已經告訴他們了,要我不必難過,今後不要被利慾沖昏頭,且要提防那些「童叟皆欺」的騙徒。我心裡落了個大石頭,臉上靦腆地露出笑容,一股溫馨的感覺也湧上了心頭。原來我這自認為是犯了不可原諒的壞事,在爸媽的眼中只是小孩子成長過程中的一個教訓,父母隨時都在一旁給我們無條件的愛和支持。

媽媽這時也遞給我一個紅包,哇!又是五張嶄新的十元鈔票。看來我新年的美好計畫已起死回生了。這十二歲的新年,我只花了五十元,卻買到一個畢生難忘的教訓!

鄉欲回無歸路

范少達

回想起來我住過的地方倒也不少。我出生於桃園縣的新屋鄉,從三歲直到初中畢業我住在屏東縣的潮州鎮,高中時住在台北市,大學時住在台中市,當兵時住過鳳山、金門、小金門和嘉義。來美國唸碩士時住過伊利諾州的卡城(Carbondale),唸博士時住賓州的費城(Philadelphia),搬來 San Diego 到現在也已經十七年多了。這幾個地方,讓我魂縈夢繫,最難忘懷的就是我的第一個家,我的出生地 — 新屋。

「只是」五十出頭的我,還不至於有「落葉歸根」的心境。然而,近年來一念及故鄉,一股很惆悵的情懷就不禁的湧上心頭。

其實在故鄉的老家並沒有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房間,而且從懂事起也沒有連續的在故鄉住超過三個月以上。然而在我成長的歲月裡,新屋的老家一直都是我無限的驕傲,和心靈的寄託。我在潮州唸小學三年級時,偷偷的寫了一篇稿,鼓起極大的勇氣,伴著急促的呼吸和心跳,趁著旁邊無人,投到校刊「幼苗」的稿箱。這篇在登出來後令家人驚訝,也使我儼然覺得自己是作家的文章就是「我的故鄉」。

父親本來想留在台大醫學院繼續研究工作,但是為了謀取高一點的收入,只好「折腰」自行開業。經由當時在潮州行醫的姑丈極力推薦,我們就舉家遷移到南台灣。因為父母親工作忙碌,從唸小學起,幾乎每一年的暑假我都被送回新屋的老家去。我自己也很盼望在故鄉渡假期。不要說什麼,不必每天練琴對我就是一大解脫。更何況新屋代表的是沒有學校,沒有作業,無止境的歡樂時光。

搭火車到富崗(客家話舊名叫伯公崗,是楊梅的南下一站),還需要轉桃園客運的巴士。早期還沒有鋪柏油路,加在十幾小時的長途火車上,這一趟三十分鐘的顛簸,不只腰酸背痛,全身蒙了火車煤煙上再加蓋了一層紅色的灰土。然而當巴士轉進老家的那條路上,那個盼望了許久的目的地就在眼前,一股興奮紓解了我一身的疲憊。

新屋位於桃園的紅土台地上,附近沒有天然的湖光山色。由中壢從東邊進村子後分叉成兩條平行的長街和一條橫街。長街往西八公里到海邊的永安漁港;橫街一邊通楊梅,另一頭到觀音。一條長街上商店比鄰相接,另外一條,也就是老家位處上的,多半是公家機構,沒有什麼商店;整條路上都是只有一層樓的房子。老家的房子和庭園佔地甚廣,大概有五百多坪。靠路邊有個用水泥、大石子和磚塊砌的高圍牆。一進圍牆是一個相當大的葫蘆形池塘。繞著池塘有用土填高的小坡,種滿了各種樹木。池塘中央有個拱橋,通到房子的入口大門。這庭院還種了許多花木和擺置了很多盆栽,非常的秀麗雅緻,並常有村人來借當結婚照的背景。老家對面是鄉公所,隔壁一邊是水利局,另一邊是也有很大庭園的叔公家。

新屋鄉全是客家人,老家住了祖父母,四伯父母和堂姐。祖父因為跌傷了脊椎,長年臥床,在我唸小學時就去世了。他年青時事業有成,擁有大片田地,也做過鄉長、校長。老家客廳掛了幾個政府頒獎的匾額,顯示他的功勳。祖母是祖父在第一個妻子病逝後娶的,她生了四伯父、五伯父、父親和兩個女兒。祖母在四十歲才生父親,所以在我懂事時她已經年過七十了。她滿嘴假牙,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刷牙可以把所有的牙齒拿在手上刷。看到我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也引得她呵呵的笑個不停。她的房間架子上放著一些餅乾糖果,每天一定會拿幾個賞賜我們。她身體很好,到了九十二歲才去世。

四伯父母沒有兒子(當時伯母已經無法生育),對我視如己出。親戚們也因為我是客人對我很好,偶而會帶我去中壢看電影或吃東西。他們一講到父親,總會提到他以前是多麼優秀的學生,唸書時不准雞在他窗外咯咯叫來吵他(想想我一定是像媽媽愛玩)。我們宗族複姓「范姜」,據說是幾百年前一位范氏寡婦,為了感謝她再嫁的那位姓姜的丈夫對他兒子的撫育之恩,就在兒子的姓上多個「姜」字(慶幸她沒有改嫁給姓「童」、姓「包」或姓「郭」的)。在日據時代不知道為何,很多人只採單姓,到後來很多人又改回複姓。新屋裡有范姜宗祠(這古老建築被政府列為三級古蹟),裡面擺了族人的骨灰罈子。小時候常隨著伯母去宗祠拜阿公婆。伯母在燒香拜拜念念有詞的請祖先保佑我們健康、順利、聰明、會讀書….等等後,免不了的她會心有戚戚的嘆息自己歪命(客語)不能生兒子傳宗接代。伯父雖然也深信這古傳統,他並沒有因此去討個小老婆來生兒子,這點讓大家對他很敬佩。不過他們還是要堂姐的兒子姓范。這點我對堂姐夫 — 蔡武雄的開明,又是非常的敬佩。

清晨,鄉間的公雞啼和吱喳鳥聲覺得特別響亮,令人無法賴床。小時候喜歡隨著伯父去買菜,就在另一條長街的路中央,菜農、屠夫、漁夫…把新鮮的菜、肉、海鮮排出來。一大早在這露天菜市場上熙熙攘攘的村人互道早安,和和氣氣的討價還價。我也目不暇給的一頭看到一頭。晨曦中的市場,在喧嚷中充滿了朝氣,也令人覺得親切。伯父喜歡買一些新鮮的小魚和小蝦,洗淨後浸泡在米酒、蒜頭、鹽和醋的罐子裡。等幾天入味後每餐佐飯。小時候我不太敢吃,但不太久後我就能深識其味了。

在我唸小學的五零年代,台灣連電視都沒有,遑論電動玩具了。可能因此,更覺得玩伴是不可或缺的。當時連挖些黏土,和點水都可玩的興高采烈。一群小鬼在商店騎樓下喧擾嬉戲,惹人側目。老家池塘畔,小坡上更是一個多花樣的遊樂區。物質的缺乏,激起了豐富的想像力,小坡上佈滿了我們探險的足跡;圍著池塘的石頭壁是一些氣勢崢嶸的危崖;爬樹學泰山更不在話下。當池邊那棵玉蘭花開時,不太大的樹爬滿了小鬼摘花。有一次我被擠得一頭栽到池塘裡喝了幾口水。跌到池塘可算是我們這些頑童在成長過程必經的洗禮吧。

炎炎夏日的中午是一段無聊的時光。在赤日淫威下的村子彷彿是停在時空靜止的狀態,單調高頻率嚶嚶的蟬鳴聲更覺刺耳。只好鋪一個草蓆在大樹下的石桌上睡個覺,養精蓄銳來迎接下半日的活動。等到炎熱的太陽稍稍收斂了它的威厲,村子也漸漸回復了生氣。幾個熟人常來和伯父在前院擺起了棋桌,下起圍棋。我也呼朋引伴去溪邊戲水或繼續玩些永遠也不會厭倦的遊戲。

村子附近沒有特別可以遊覽休閒的勝地,倒是有個灌溉用的人工大池塘(客語叫做大埤塘)。如果抄捷徑,從鄉公所的後面,走過橫跨小溪的竹橋,跑過幾個田埂,在一排高高的防風林後面有個小坡,幾個健步爬到坡頂,放眼一望,一個廣大遼闊的池塘注入眼簾。雖然不能拿一望無垠來形容,漫步一圈塘畔也要三刻鐘的光景。因為這大池塘是祖父在鄉長任內挖築的,令我更引以為榮和喜愛。伯母也常說,這環繞池塘的一些田地以前都是祖父的,現在全給佃農了。我聽了倒是替佃農們感到高興。

黃昏到了,艷陽卸下了光芒的外裝,在夕陽餘暉,晚風徐徐拂面的時候,很多攜家帶眷的村人和成雙成對的情侶們漫步於環繞池塘的步道上。塘面浮萍飄蕩,池裡雲影彩霞深投。戲水的鴨陣、鵝群也在水面悠閒的游著,不時發出得意的叫聲,替散步的人們帶來了一掬清涼意。黃昏的大池塘替純樸的新屋妝點了浪漫風雅的情境。

夜裡的村子是寂靜的,入耳的只有蟲鳴和蛙啼。相反的,在南部的潮州,由於是台灣東西部交通的要衝,整天整夜車子穿梭不息。父親的醫院就在大路上,隔街又正對著最熱鬧的「夜市仔」。通宵達旦不停的有很多貨車司機,在這往東台灣最後的一個夜市停下來填飽肚子或者是休息解勞。新屋的夜讓我遠離了這些人車喧囂的市聲和煙塵。新屋的夜空星光特別燦爛。記得小時候,眼望滿天的星斗,耳聞遠處蟲鳴時,還一直以為那吱吱聲是星兒閃爍時傳出來的。

晚上村裡最熱鬧的地方就是那家獨一無二的戲院了。戲院演電影,演歌仔戲,也供村人有特別節目時來用。伯母喜歡看歌仔戲,我雖看不懂,也喜歡跟著去看熱鬧。有一晚看到了我沒齒難忘的一幕:有四個小孩被逼入冒著熊熊火焰的火坑(火焰藉一條條飄揚著的紅色紙條,非常逼真)。突然全場漆黑,舞台上從火坑冒出四個燒成黑炭的小鬼在跳僵屍舞。此幕把我嚇得連做了幾天的惡夢(當時稚嫩的心靈怎麼也想不通為何有人會殘忍到逼小孩入火坑)。堂姐喜歡作弄我,每當我在外面玩得成一個黑黑髒泥人回來時,就要我跳一下僵屍舞來取樂。直到現在她一想到這事,仍不禁莞爾。

伯母也喜歡在夜裡去串門子。老家沿路往下走不遠的一排房子住了一些我永遠分不清關係也叫不出名字的親戚。仲夏之夜,涼風送爽時,三姑六婆們就在門前乘涼和閒聊。人人手裡一把自製的蒲葉扇子,一邊扇涼也一邊趕蚊子。此景真是鄉間閒意溫情的最佳寫照。她們所談的包羅萬象,從東家長西家短到節慶拜拜無所不談。少不了的,也是最引我入神的就是敘述從前的種種。記得有位姑字輩的親戚哀怨的說,當她父母親久久沒生兒子時,相信算命的說她是擋門狗,就把她送給別人養了。有位也感嘆說,在那特別重男輕女的時代,她父親當老師,她卻連一天書都沒唸過…。這些傷心或快樂的陳年舊事,和一些舊時代難以理喻的事情聽在小腦袋裡也是茫茫然。有時聽著聽著,把頭枕在伯母腿上進入了夢鄉。

我在台北唸高中時,因距離不遠,更常回鄉。偶而也帶一些朋友同往。有一個暑假,我戀上了一個鄰居的少女。有好長一段時間我束縛在自己編織的情網裡。每當夜深人靜,月光把池塘邊隨風搖曳的葉子投影在我臥室的窗子上時,腦海裡就會浮起胡適所寫的白話詩:山風吹散了窗紙上的松痕,吹不散我心頭人影。這段少男的單戀想來可笑,不過這一首詩來形容當時自作多情的心境,倒也確切。

從六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初期,故鄉變化並不是很急速。只是逐漸地街上多了一些小樓房,鄉公所也改建成了一個新穎的辦公大樓。長街盡頭的稻田蓋起了房子和商店,把街道拉長了些;村子也多了一個中學。當紡織業蓬勃時,村子外圍的一片稻田變成了紡織廠。有一陣子鰻魚業風盛時,村子內外又多了好幾個鰻魚池。不過很慶幸的在這些變化下,故居仍然絲毫無恙。

很不幸的,在我來美數年後,因為大伯父的幾個兒子要分家產,故居只好拆了。父親和他兩個親兄弟把分到的土地合併起來,建了一個有很大前院的房子給伯父母繼續住。二十年前我結婚,回台請客時,首次親自面對這很難承受的事實。那個秀麗的老家和庭園已化成輕煙,取而代之的是眼前這幢平凡的房子。緊鄰著隔壁,大伯父的兒子們分到的地也蓋起了高樓。這個劇變,連當時新婚的歡愉也難以沖淡心裡的哀傷。

幾年後伯父病逝了,伯母也常來美國和堂姐住,我就沒再回過故鄉。直到四年前,回台下機後在故鄉住了一夜。隔天一早,我獨自在街上走著。新屋已經「進步」得面目全非了!街道兩邊的房子全部築起好幾層的樓房,加上到處停放的車子,使以前覺得還算寬的馬路顯得壅塞狹隘。新的水泥樓房,加上五花八門的招牌,呈現眼前的是既俗又雜亂的景觀。懷著悵然的心情我匆匆地在這陌生的街道走了一圈。也不由得吟起賀知章的「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催…」。感傷的不只是我已逝去的青春,更多的是為我失去了記憶裡的故鄉。

在人口增加和現實生活的需求下,時代的巨輪輾過的新屋已經無法讓我再尋訪昔日的足跡,也無法讓我重溫兒時的歡樂。這些只能藉著那幾張發黃的照片去記憶深處裡尋覓了。我已不記得九歲時的處女作「我的故鄉」是寫些什麼,不過字裡行間一定是洋溢著無限的驕傲和盼望回鄉的心情。顯然四十多年後現在的心情和當時是截然不同了,因為我已經永遠失去了那種盼望的心切,因為我這異鄉的遊子再也找不到回鄉的路了。

范姜少達註:賢巧編輯小姐 Ellen 在網路上找到了我在文章上提到的范姜宗祠(祖堂),和范姜家族的歷史,讓我喜出望外,並附幾張照片在此登出。

新屋范姜家族歷史淵源
http://home.kimo.com.tw/tyc_city/report-fan-jiang-house.htm
http://www.lotus.org.tw/point/08.htm

談到范姜這個複姓,是台灣僅有,發源於桃園縣新屋鄉,目前家族人口已超過六千人。主要居住地仍以新屋鄉為主,其次是中壢、平鎮、楊梅等客家庄地區。范姜姓氏的由來,要追究到清初,廣東惠州府男子范集景因病早逝,他的妻子雷氏改嫁給姜同英。范集景的兒子范文質,受姜家養育之恩,等到他也成家立業後,他決定孩子一部分姓姜,一部分姓范,結果他共生了五個孩子,很難決定誰姓誰,最後想到統統冠上「范姜」成為獨特的複姓。

清乾隆元年 (1736),文質二子范姜殿高隻身來臺,先到新屋鄉上庄子築屋暫居,再領四兄弟來臺墾拓,後來才遷到祖堂現址。范姜祖堂建於咸豐五年 (1854),當時只建前堂部份,附近民眾指此為「起新屋」,此亦為今之「新屋」鄉名之由來。明治三十九年 (1906) 族人到廣東省陸豐縣請回祖先牌位來臺奉祀,並於明治四十四年 (1911) 增築後堂。這座古厝規模屬二進,分前殿和正殿,中有天井,屋頂有燕尾,范姜祖堂是一棟具有客家樸實特色的建築,整體建築呈口字形,祖先牌位供奉於後堂的中央,其內擺設莊嚴肅穆;前堂與後堂中間的內天井,是族人祭祖的空間,兩側開放式的橫屋供奉觀世音菩薩與伯公,是宗祠中少見的案例。一九八四年被內政部指定為三級古蹟

聖地牙哥──退休的好地方

王克雄

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後的嬰兒潮,大大地影響美國經濟的走向。現在,這些嬰兒快要進入退休的年紀了。很多美國人退休後,往南部遷移,好能避開北部寒冷的天氣,及享受南部較多休閒活動。佛羅里達州(Florida)及阿里桑拿州(Arizona)有不少的人在那裡退休定居。不過這兩州天氣太熱,連來自亞熱帶的台灣人都吃不消。聖地牙哥就在洛杉磯的南方,約兩個多小時的車程。這幾年,五十戶以上的台灣人退休後搬來聖地牙哥,其中有醫生、教授、工程師、商人等等。

讓我們探討為什麼許多有成就的美國人及台灣人退休後來聖地牙哥。理由可歸納如下:

  1. 四季如春
    聖地牙哥的氣候非常溫和:八月份白天平均高溫華氏77度,亦即攝氏25度;二月份白天平均高溫華氏65度,即攝氏18度。因為海水涼,所以夏天不熱;又在南部,冬天也就不冷。經常是晴天,很少下雨,但太陽不強烈,因常有些薄霧。在清涼海風吹拂下,在聖地牙哥居住實在非常舒服。打球或散步都不會汗流浹背,晚上涼快容易入睡,窗子經常是開著,可享受新鮮的空氣。聖地牙哥不只是美國氣候最好的地方,在世界上也算是少有,葡萄牙的氣候就是這麼舒適。
  2. 風景秀麗
    聖地牙哥是個港口都市,港灣的風景可稱為美國最優美的。如果站在港灣入口的卡布有國家紀念公園(Cabrillo National Monument)上觀看,因是一個高崖,可以看到整個港口及都市,您會同意風景確實秀麗。拉荷亞(La Jolla)是一個山海交錯,海景奇特的海邊小鎮。它不只是旅遊聖地,也是美國最貴的住宅區之一。聖地牙哥有一連串的海灘,各有特色,譬如峭壁、岩石、白沙等等。由海岸往東不到三十英里(四十八公里)就進入山區,庫亞馬卡州立公園(Cuyamaca Rancho State Park)是登山的好地方。再往東有安沙伯瑞哥沙漠州立公園(Anza-Borrego Desert State Park),則另有一番景色。

      3.休閒活動特別多
聖地牙哥有三多:高爾夫球場多、遊艇多及養馬多。很多住在北方的美國人及加拿大人,在冬天跑來聖地牙哥打高爾夫                 球,不但氣候好、球場費也很便宜。有好幾個港灣及不少的有錢人,所以遊艇很多,讓他們充分享受人生。因為溫度不高             及濕度低,很適合養馬,也有賽馬場。

聖地牙哥有好幾個大規模的遊樂場:聖地牙哥動物園、海洋世界、野生動物園、樂高積木公園(Legoland)、古城(Old               Town)等,前兩個號稱是世界最大的。巴伯亞公園(Balboa Park)是一個佔地極廣,且在市中心的文化及休閒園區,聖            地牙哥動物園就在這園區裡面。這園區還有十多個博物館及展覽館,模型火車展覽館吸引很多退休的人來參觀。教堂灣公園        (Mission Bay Park)則是一個寬闊的水上活動園區。這個海灣內有兩個小島,海洋公園只佔這園區的一小部份。不同的活           動規劃在不同的地區:這些有快艇滑水區、帆船區、水上摩托車區、游泳區、遊艇區及漁船區等等。聖地牙哥有好幾個有名         的海灘,更吸引很多人一再來這裡渡假。聖地牙哥整年遊客都很多,在八月的旅遊旺季,遊客人數一個月高達二百四十萬             人。很多遊客愛上這裡,退休後就搬來這裡。

  1. 高科技蓬勃發展
    很多人以為聖地牙哥地區只是一個旅遊的地方,沒想到聖地牙哥市是加州第二大及美國第七大的都市。這裡擁有的高科技很多,包括生物、醫藥、無線通訊、電腦軟體、網路、資訊、電子、無人駕駛飛機等等,而且在蓬勃發展中。再加上很多大學及研究機構,聖地牙哥成為美國博士密度最高的大城市。國際貿易也非常興盛。由於各種條件優越,富士比雜誌(Forbes)把聖地牙哥列為「全美國最適宜從事商業活動都市」中的第一名。最近美國其他地方感受到經濟衰退,但聖地牙哥卻幸運地避過。就以二千零二年八月份的失業率來說,美國的失業率是5.7%,加州在6.2%,而聖地牙哥則只有4.1%,可見這兒的經濟相當不錯。
  2. 房地產漲價
    聖地牙哥的房價幾乎年年漲價,最近漲得更快,很多來這兒退休的人,在他們的房子賺了一大筆。與那些漲價少的地方來比,在聖地牙哥退休划算得多。很多人擔心經濟不景氣將拖垮房地產,但聖地牙哥較不須憂慮,因為很多退休的人賣了別處的房子,而來聖地牙哥買房子,別處多了一個賣主,聖地牙哥則多了一個買主。另外,高科技工業帶來很多高收入的買主,也把房價往上抬。

高級社區很多,最有名的拉荷亞(La Jolla)不但有秀麗的海岸來散步及觀賞海狗,也可享受高級餐館及逛名店。另外,聖           塔菲農場(Rancho Santa Fe)雖沒有海景,但都是大土地的豪華住宅,一般住宅佔地一至十英畝,林木圍繞,有些甚至有           單洞的高爾夫球練習場。這是美國最富裕的社區,平均每人每年收入十一萬三千美元,折合台幣三百八十七萬元,此計算              連小孩子都算入。

雖然很多有錢人往聖地牙哥跑,使一些在近海社區的房子非常昂貴,但聖地牙哥是個大都會,很多房子價格還算合理。聖            地牙哥的房價與舊金山地區來比,還是便宜不少,因此有相當漲價的空間。還有,這兒天氣全年都很溫和,節省很多冷氣及          暖氣的費用。由於此地有很多墨西哥人,家內清掃、庭院整修及游泳池清理等工資比其他地方便宜一些。加州是農產品豐富          的地  方,蔬菜、水果都很新鮮,很多食品的價格比美國東岸便宜很多。房屋雖比較貴,但生活費可省下不少的錢。有些人            在股票投資上虧了很多錢;如投資在自己的住屋,則一方面可以享受,另一方面可以獲得相當可觀的增值。

  1. 生活品質好
    聖地牙哥是屬於西風帶,無污染、清涼及濕度低的海風經常由海上徐徐吹來,有好的空氣才能有好的生活品質。另外氣候溫和,很少下雨,但又因薄霧,所以日曬不厲害,蚊蠅也很少。在這兒要打球、散步或只打開窗戶來呼吸新鮮的空氣,每樣都是一種享受。

由於高速公路有十一條之多,交通相當方便。上下班時間還是有些堵車,不過洛杉磯浪費於堵車的時間比聖地牙哥多                       51%。這兒的生活比較不緊張,不必西裝筆挺,趕來趕去。開車時,會發覺這兒的人比較遵守交通規則,常會禮貌讓路。             在人種方面,白人不超過半數,亞洲人及墨西哥人相當多,黑人比較少,大家都算少數民族,必須互相尊重。電視新聞播             報員,每台都會用上一位亞洲人。因為亞洲人的經濟實力強,表現傑出,人數也多,以及美國人都很遵照不准歧視的法                 律,所以遭受歧視的問題不大。

旅居聖地牙哥的台灣人似乎比較親切,很有人情味,也很關心故鄉台灣。這兒的台灣中心活動很多:除了不定期的演講                會、表演、節日慶祝等外,固定的節目有歌仔戲排演、長輩聯誼、婦女聚會、橋牌、象棋、青少年西洋棋、讀書會、登山              健行、交際舞、卡拉 OK、電影欣賞、高爾夫球、乒乓球、太極拳、有氧舞蹈、書法、小提琴、古箏、英文班、日文班、             台語班、公民考試班等等,實在不勝枚舉。最近更在籌建新的台灣中心,將會有大禮堂、音樂廳、會議廳、圖書館、電腦             室、一般教室、游泳池、網球場、籃球場等,提供台灣人最完善的聚會及休閒設施。

由上面的敘述,我們不難看出聖地牙哥確實是一個非常理想的地方來退休。也怪不得聖地牙哥自誇是美國最美好的都市(The Finest City)。當這麼多嬰兒潮的人退休下來,很多一定會選擇來長住聖地牙哥。有些還沒退休的人,現在已經跑來聖地牙哥,預先購買退休的房子,以免將來太貴不容易買。

生活座談會 談「夫婦相處之道」

范少達

據說中心前幾年辦的生活講座每次都很叫座,所以黃董事長特別請吳美華組一個「生活講座」籌備會來讓此活動復活。吳美華招兵買馬,找了十幾個人在中心會議室商討一番,大家都興致勃勃的決定活動的時間和日期,並且決定要 SD 第一嘴楊芳蓮主持首次講座,以期「好的開始就是成功的一半」。在決定題目時,芳蓮一見黃董,就竅門一開,笑稱是「從黃獻麟為什麼那麼怕老婆,談到夫婦相處之道」。後來為了節省筆墨,就把前半部刪掉了。

這題目選得很好,因為幾乎每一個人都有發揮的餘地;牢騷也好,讚美也好,能夠一吐為快。再則,「他鄉之石可以攻錯」,來聽聽別人的高見和經驗,說不定可以學到一些東西,藉以改善一下和老相好的關係,不啻為一節免費的婚姻輔導。當然也說不定能藉機聽到一些別人不小心或不自禁漏出來的私事,來滿足一下自己的偷聽癖。

籌備會也霸王硬上弓地要我寫每次講座的報導登在鄉訓。這次座談會的報導很難寫,因為有人坦誠嫌老公這不好那不對,如果真實記載,覺得有點過意不去。說不定害人夫婦幾天不說話,那就有失這座談會的用意了。所以如果寫得不夠刺激的話,請原諒!不過中心有錄影帶,有同鄉欲知精采實況的,或者懷疑另一半是否趁自己不在場偷罵自己的,可來借閱。

十月二十六日下午有五十位左右同鄉出席這首次的座談會。首先講的是王惠美請來的槍手 — 她初中朋友李月鳳。李女士嫁洋人,自訕為自願「昭君和番」。她從初次約會到這段三十三年異國婚姻的一些甘甜苦辣,風趣幽默的與大家分享。

接下來我的一個老 Comedian Henny Youngman 的笑話,還蠻受歡迎︰

「他說我和我老婆感情好的秘密,就是每星期我們都有兩個很羅曼蒂克的晚餐,我是星期五去,她是星期六去。」

陳美女說,她老公對婚姻很有責任感,雖然在大陸做生意,也從不擔心他會吃窩邊草,下輩子還要再嫁給他。

陳秋山很幽默風趣的說,在夫妻道上,有人像開 Mercedes 一樣平穩舒適,他則像赤腳走石子路。不過他夫妻的問題來源出自他的名字取得不好,他決定去改名為「相敬」,這樣一來和他太太名字一配就是「相敬如賓」。

陳榮淦人在大陸,也特別寫了一則「錦囊妙計」在場請他夫人宣讀。內容用大陸地名組成幾句涵義帶黃的夫婦之道來博君一笑。

黃獻麟指出,妻子婚後冠夫姓是很大的犧牲,所以太太要嘮叨,丈夫應該包函。

主持人楊芳蓮大概自忖,前面這幾位只是在捧另一半有昧良心,首先發難,批評起老公(此時他的老公不在場)。她說在家時,老公不讓她有講話的機會(令人難以想像),所以她才在中心滔滔不絕。(幸好當天老婆要帶兒子去 LA 學琴,要不然,她和楊芳蓮互相呼應,滿肚子的牢騷,會像決了堤般,一洩不可收拾)

黃正源說他看到黃獻麟對太太百依百順,連在外吃飯、點菜都由太太批准,覺得應該效法,所以對孫淑玲的菜從不挑剔。

黃宗川這位令人覺得修養到家的男人,一句話「皮皮就好」(台語)似乎有點道理。

接下來吳美華、洪雅貞(謝典昭夫人)、林炳煌三人也講了和他們另一半互相適應、了解的經過。

最後李瑞華(陳德彥夫人)很風趣的講了幾則她朋友們夫婦相處的笑話,也做了個「下輩子還是要嫁陳醫師」的結論。

這座談會果真達到了座談的效果,大家踴躍發言,生花妙語不斷,因此哄堂大笑也不停,一眨眼過了兩個小時。而且不知怎麼的,當晚我對老婆也格外的溫柔。

早開的一株粉紅色茶花樹

鄭德昌

一的冬天的早晨意外的發現花園裡早開的一株茶花樹
大朵大朵嫣紅盛開的茶花掛滿了一株亭亭玉立的小樹
我帶著滿懷的喜悅
再冬天溫暖的陽光下
珍惜著和她親近的一刻

早開的一株粉紅色茶花樹
獨立挺立在許多含苞待放的綠色中
清新脫俗頗難自棄
滿園的艷麗都歸在她的身上

她的嬌媚
引來許多綠色蓓蕾的嫉妒
她的秀麗
飛來許多藉口採蜜的蜜蜂
她的笑顏
使我心中常常想起和她見面的時刻
更加添了盼望著春天來臨時的歡欣

(2002.12.25)

下台一鞠躬

范少達

再一個月,隨著馬去羊來,我也將步下同鄉會會長的崗位。有如美國西部牛仔在完成任務後騎著一匹忠實的老馬走向夕陽,我也來自作風雅,象徵性的騎著這匹馬年的老馬,走向象徵性的夕陽。

回顧過去一年來,我的收穫實在是太豐富了,罄竹難書,相形之下,我所付出的棉薄之力也真是微不足道。一年前接下了會長的棒子時,對自己能否勝任憂心忡忡。不久後,僑務委員會王富美委員長來函,嚇了我一跳「…欣悉榮膺聖地牙哥台灣同鄉會會長,曷勝忭慶,尚祈展布長才,為促進僑社團結,增進僑社福祉更著貢獻。特函申賀…」初讀,令我有一股小人得志的快感,然而也為自己的無才感到惶恐。現在再讀一次她的信更覺得汗顏,一年來無所作為,辜負了她的一番期許,就在此請各位同鄉原諒。同時也由衷的感謝同鄉們在這一年來在各方面對我和同鄉會的支持和協助。

我以前實驗工作忙碌時,一年只參加幾次同鄉會的大活動,和大家都不熟識。在這一年來有幾位同鄉還誤認我為游正博教授,對我恭維褒獎一番,聽得我真想將錯就錯不願指正。這一年,除了會長外,我也同時在台美基金會/台灣中心任副董事長,由於黃獻麟董事長本身醫務忙碌,中心主任吳銘賢也需要在台美兩地奔波,所以我這無業遊民,義不容辭,很「雞婆」的在中心幫忙,也因此除了同鄉會的活動外,中心的營運我也插上一腳,忙得有意義,也忙得愉快。

託了當會長之福,在這年內能和許多來訪的台灣政要們握手和併肩照相,往自己臉上貼金。也拜當會長之賜,在幾個新成立的團體,如亞太聯盟,和全僑民主聯盟硬被冠上一些職位,吃幾頓政治飯(本人不熱衷此道,福焉?)其實,我的這些榮耀全建築在那些幕後默默工作盡心盡力的理事們,和中心職員們的辛勞上,在此更要特別向他們致謝。每次辦活動時,除了各位理事們,還承蒙很多熱心的同鄉諸多的幫忙,也在此一併感謝。

每個月出刊的鄉訊,雖然談不上令人毛骨悚然,也使我十分的頭疼和憂心。起初,除了文思泉湧的黃正源教授捧場以外,就沒有什麼文章了。我到處去邀稿,只差沒有聲淚俱下,然而大家都客氣的推辭。鄉訊不能只有封面封底之間夾廣告而已,只好自己硬著頭皮,絞盡腦汁在紙上奮鬥。從初中以後,沒有真正作過文章的我加上有個「拖」的個性(能留到明天的,今天一定不做),每到月底一定焦頭爛額,急得抓狂。

從三月寫的新春晚會和四月寫的中心週年慶的報導文章開始,五月時我應「母親節」寫篇「阿姆頌」,出乎預料的,這篇描述養我這輩子令老母頭疼的文章,引起很多媽媽們的共鳴。他們對我的稱讚,也給了我極大的鼓勵。令人額首稱慶的是那篇文章多少達到了拋磚引玉的功效,許多同鄉開始投稿,使得鄉訊的內容有料多了。一篇篇興趣盎然的遊記,發人深省的政論,丰采韻緻的詩篇,和躍然紙上的真情摯愛,字雖盡而味無窮,謝謝他們賜給我們的享受。

寫了一年下來,我本身的受益真是良多,一則可藉紙筆揶揄嘲弄一些政客,發洩一下多年來積壓的不平感情;也可在記憶的長廊徘徊去追憶一些片片段段的童年往事;或是緬懷過往,發抒為文來對父母親和其他親人們表達敬意、謝意和歉意。每當自己的文章經過編輯小姐的巧手(前半年馬惠能,後半年鄭嘉倫)排好版,附上插圖,賞心悅目,不由得沾沾自喜,無限的得意。

我們很榮幸的有這位精通電腦的編輯小姐鄭嘉倫繼續為我們服務,然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請各位同鄉們不要吝惜筆墨,將日常所見所聞,生活感受,內心世界,或議論,或抒情,行雲流水般地寫成文章來投稿,我保證,大家一定會驚訝的發現寫作能讓我們釐清思緒,深思反省,發紓情緒,讓你身心暢快。

2003 年有六位新的理事加入了為同鄉服務的陣容。從他們的學歷經歷看來都是學高才粗的人士,更難得的是他們皆具有服務的熱忱。他們也一致推選了曾俊隆(Jerry)為會長。Jerry 除了具備上述條件外,更是精力十足,領導能力也強,在他的掌舵之下,同鄉會往後的航行必能安穩又燦爛。懇請同鄉們本著同舟共濟的精神繼續協助支持他們。

隨著年會的閉幕,我該鞠躬下台了,最後請大家閉目想像我站在舞台中央(如果有人不知道我的長相,大家都說我長得很像那位老牌影星柯俊雄),西裝筆挺,面帶微笑,頭慢慢地往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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